郭芙踏前半步护住杨过后背，却在看见难民齐跪的刹那，眼眶骤然发烫，在襄阳见过太多百姓叩拜父母，此刻这齐刷刷的膝头，让她莫名心悸。
“都起来！”郭芙反手用玉箫挑起最近的老汉，“我生平最见不得人跪！”话音刚落，见众人依旧颤抖着埋头跪地，气不打一处来，玉箫指向王得富，厉声质问，“畜生!这旗子你究竟哪里来的？”
“别杀我！”王得富尿意上涌，在地，“是……是从旧货摊买的！小人听说难民看见‘襄阳’二字就老实，所以……”
“打着襄阳名号吃百姓血肉，你们倒是好得很啊!”郭芙说罢，玉箫在王得富身上连点七处。
王得富顿时浑身钝痛，扑倒在地，扑腾着慢慢没了气息，竟是七窍流血而死。
难民中爆发出压抑的欢呼，一老妇见此却担忧道：“姑娘行侠仗义，只是你杀了他，还是赶紧跑吧。”
“婆婆你别担心。”郭芙说罢，径首走向木箱，看着里面满满当当却皱巴巴，沾满血迹的银钱，心中钝痛，“我们今日便将他们这税钱分给诸位。”
“每人先领五两。”郭芙抄起银锭分给围上来的百姓，却见众人缩手后退。
“拿着！”郭芙硬将银锭塞进老妇掌心，“这是你们用血汗换的，敢拿的才是好汉！”
“可、可官府……”老妇攥着银锭发抖，仿佛那是块烧红的炭。
“我给你们写个字据。”杨过扯过账册空白页，竹筷当笔，饱蘸王得富的朱砂印泥，龙飞凤舞写下：
“今有黄河渡口百姓，取淮西转运使司赃银赈饥，事由神雕侠侣见证，若有官府刁难——”他笔尖一顿，望向郭芙。
“神雕侠侣自会杀之。”杨过落笔，看向众人，“诸位勿怕，先将这银子拿了去解决燃眉之急，若担心居无定所，可前去襄阳求助郭大侠，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众人听到郭靖名号，顿时如吃了一颗安心丸，开始互相安慰。
郭芙与杨过花了好些时间才分完银钱，刚出税棚时，便见许多青年壮汉被绑在木板上，其他难民期待看向二人。
郭芙和杨过见此齐齐甩出玉箫和蛇笛斩断他们绳索，青年壮汉获得自由身立马哭着跪下道谢。
“你们怎么被绑在这里？”杨过问道。
“他们说襄阳在此征兵，我们就去了，可谁能想到我们奔赴的不是战场，而是他们的屠宰场。”其中一少年哭道。
原来有这么一门门路，那便是强征壮汉，在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情况下，给他们冠上“逃兵”的名号，在“洗罪台”上当众处死，震慑当地百姓，但却告诉朝廷是战死沙场的士兵，意图私吞抚恤金。
“我爹在襄阳城头杀鞑子，他们在背后用他的旗号杀人？”郭芙气得浑身发抖。
“姐姐，”少年忽然抓住郭芙的手腕，掌心全是血痕“我哥被他们吊在洗罪台上时，还喊着‘郭大侠救我’…他们就用烙铁烫烂了他的舌头。”
“人若没了人心，和畜生又有何异？”杨过不由得出声问道。
人群有老汉听他们提起“襄阳”，急忙哭着喊道：“那神雕什么侠侣，我儿子数十年前就征去襄阳，至今没消息。你们能不能……能不能帮我问问，他是死是活？”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块发黑的烙饼“我只有这个了。”
郭芙喉头一哽，杨过勉强笑道：“老公公，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他…”老汉浑浊的眼珠突然泛起水光，“他叫铁蛋。”老汉忽然笑了，笑容比哭还难看，缺了门牙的嘴漏着风，
“原来你是铁蛋的爹啊，这饼你先拿回去，我早就收了他的钱，特意给他来给您传话嘞。”杨过轻声道。
郭芙喉间刚要出声，忽见杨过冲她微不可察地摇头。
“铁蛋说，他在襄阳见到了大名鼎鼎的郭大侠，夸他每日训练积极呢!”杨过笑道。
“是嘛，那真是这混小子的福气。”老汉笑道。
“铁蛋还说，襄阳的伙食顿顿有肉，打蒙古人都有劲!”杨过继续道。
“那就好，我还担心他吃不饱饭，看来是我老头子想多喽。”老汉释然一笑。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半块碎银，塞进老汉攥着饼的手，“这是铁蛋多付的传话钱，您收着。”
郭芙望着老汉佝偻的背影，她伸手摘下鬓间的银簪，轻轻别在老汉衣襟上：“老公公，这簪子能换两斗米，您留着。铁蛋…铁蛋说，等打完仗，他要在黄河边给您盖间屋子。”
老汉闻言止不住笑意：“俺家混小子有了出息喽!”说着，又颤颤巍巍朝其他人高兴道。
“他们除了刚刚死的那个畜生，还有谁？”郭芙声音陡然变冷，高声问道。
少年指着被定在一旁的刘强，连忙道：“还有他!”
“说！”郭芙用玉箫挑起他下巴，“你一共杀了多少无辜百姓充‘逃兵’？抚恤金怎么分的？”
“三、三百零七个……”刘猛子牙齿打颤，“转运使拿七成，我拿两成，剩下一成……给襄阳的……”
郭芙皱眉，“给襄阳的谁？”杨过蛇笛点向刘强，厉声质问。
“给、给襄阳府的文书房！”刘猛子再也撑不住，“他们帮着伪造军籍，每个名字收五两银子……”
郭芙浑身血液仿佛凝固。襄阳府的文书房，那是父亲亲手设立的机构，负责登记每一位将士的姓名、籍贯、战功。
“芙儿，冷静。”杨过察觉她气息不稳，伸手按上她肩膀。
郭芙深吸一口气，转头望向围观的百姓，那个少年痛哭，周围难民眼中既有恐惧又有期待。
“明日日出时，我要所有被冒名的‘逃兵’姓名都刻在这洗罪台上，旁边刻清楚他们是怎么死的，被谁杀的!”郭芙对刘猛子冷声道。
难民中爆发出压抑己久的哭声，有人开始用拳头砸“洗罪台”的石面，有人跪谢叩拜郭芙杨过。
当日晚，二人简单宿在黄河边，看着刘猛子刻着一个又一个字，期间难民们多次相邀他们去吃饭，杨过和郭芙心知他们生活艰难，哪里有多得吃食呢？当即便婉拒了。
次日一早，洗罪台上，“逃兵”木牌被逐一砸毁，其中有一个名字：李铁蛋，孟津县人，被刘猛子强征为壮丁，拒做鞑子肉盾，公元1229年三月初十，死于洗罪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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