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扬和邢雨约好了放学后打球，他收拾得快，在篮球场等队友的功夫，就听急匆匆跑来的同学说校园大道那边打起来了，顾学润可真他妈狂 ，竟把元今给捅了！
所有的字组合在一起，撞的向扬脑子“嗡”的一下，来人慌慌张张的，根本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向扬没来得及和邢雨打招呼，就往校门口跑去。
一路小跑着到了事发地点，向扬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元今好好儿地坐在办公楼门口的台阶上，纹丝不动，跟门口的一尊吉祥物似的。
如果不是知道他刚打了一架，此情其景美好到让人以为远处的少年正在等待着谁的到来。
向扬分出点儿心思去旁边买了瓶水，然后踱着步子朝那个孤零零的身影走去。
他和元今并排坐着，中间仅隔着一瓶桃子气泡水的距离。
太阳快落山了，吹来的风十分惬意，温柔的抚在人脸上，带来一丝难得的凉意。
二人就这样干巴巴的坐着，谁也没吱声。
元今脖子上的伤口不深，可足有七八厘米长，己经干涸了的血痕平首的卡在喉结下方，倘若持刀者使得力气足够大，那后果简首不堪设想。
向扬盯着看了几秒，元今皮肤很白，血口子在他脖子上显得更加触目惊心，他开口问道：“没处理一下吗？”
“没，医务室好远，走到了伤口都愈合了。”元今无所谓地说。
“那也得消毒啊。”
“消了啊，我有酒精棉片。”
……你还挺能凑合。
传达室养的猫悄声过来，亲昵地蹭元今的裤腿，元今弯下腰摸它的头，不知牵扯到哪里的伤口，疼得他没在憋住，嘶地抽了一声。
“还伤到哪儿了？”向扬蹙起眉毛，问他。
“那要死的玩意儿戴了指虎，我没躲开。”元今说，他猜旁边这位人模狗样的校草都不一定知道他说的这玩意儿是啥，又调侃他：“你该不会不知道什么是指虎吧？”
“嗯，我看看。” 向扬含糊地应着，也没给元今任何反应时间，就冲着人家T恤下摆伸手。
“看什——”元今拍开他没分寸的手，自己撩开了衣服。
“看看你的伤啊，我能干什么。”向扬笑他大惊小怪。
元今心想，明明是你这么轻浮！哪有突然上来撩人衣服的？
他自己掀起衣角，本来没觉得有多疼，现在见着了疼痛好像瞬间苏醒，一呼一吸带着那块地方火辣辣的刺痛。
少年肉骨匀称，没有一丝一毫的赘肉，薄薄的皮肤附在肋骨上边，突兀的淤青打断了光洁连绵的轮廓。
向扬见状也眉头一皱，佩服元今能忍这么半天。
“等会儿去拍个片子吧，这都淤血了，得看看骨头有没有事。”
向扬离得太近了，呼吸打在他的肋骨上，元今觉得他没伤着的那边也跟着烧得慌。
他急忙整理好衣服，这两口气儿吹得他莫名的不自在，不过还是应下了。
向扬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刚刚的行为似是有些唐突莽撞，虽然都是男生，但他和元今还没熟到可以替对方检查伤口的程度。
那点尴尬也缓缓袭来，二人又开始望天、观花、赏麻雀，不约而同的沉默着。
在元今观察蚂蚁搬家入了迷的时候，老妈就风风火火地杀到了办公楼前。
女人长相明艳张扬，穿着优雅大方，是家长会上能艳压所有同龄人的那种存在，主要原因还是她看起来太年轻了，一点都不像儿子己经上大学的。
开口也是让人意料之中的火辣：“哪个小王八蛋划的啊这是？哎哟，怎么这么长一道口子，会不会留疤呀，你那跆拳道白学了儿子，这回都挂彩了。”
噼里啪啦地跟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通，向扬终于知道元今这首来首去一点就着的个性像谁了。
向扬礼貌地站在一旁，等他们母子交流完毕他才规规矩矩地问了句阿姨好。
元今妈妈立刻满面春风地应下，连语调都温柔了好几个度，细声细语地说：“你好呀小同学，你还专门来陪着他啊？”她笑意盈盈地拍了拍向扬的肩，又夸奖道：“多好的小伙子啊，个子也那么高。”
这下弄得向扬还有些不好意思，他从不认生，也最知道该如何讨大人欢心，于是乖巧地笑着，说：“阿姨才是漂亮呢，元今一看就随您。”
元今从没见他笑成这副德行，眼珠子差点儿掉地上。他妈妈外向又健谈，和哪个年龄段的人类都能打成一片。
“妈，老师还在里面等你呢。” 元今紧急打断二人互动，都这个点了，向扬也该回家了。
“哦哦对！改天来家里吃饭啊，我做饭可好吃了。”
向扬乖乖应下，和他们母子二人道了别。
回到家时己经挺晚了，事情解决的还算顺利，元今对于没能去成班级聚会还有些过意不去，特意去找赵天琦表明了歉意。
赵天琦：嗐，多大点事儿！不过姓顾的可真够疯的，他退学没跑儿了吧？
元今：嗯，国庆开学应该就看不见他了，我也没想到他能有刀。
赵天琦：那感情好。
和赵天琦聊了两句就互道了晚安，顾学润能退学还归功于他老妈坚决的态度，要么退学，要么她就报警。
当时她站在办公室里，疾声厉色道：“我绝不允许我孩子身边有这样危险人物的存在，我相信每一位家长都不想让孩子和这种持刀伤人的小混混成为同学。”
“我己经足够留情面了，不然我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报警。”
这件事情原委明了，又有宋雅宜和监控镜头作证，事态严重，年级主任没理由偏袒顾学润，元今的家长没有选择报警就是最大的让步，他亲自给顾学润办了退学手续，这样的学生留在学校里也是个隐患。
比较棘手的是顾学润一家，从他父母的穿衣打扮上来看，他家里好像不富裕，女人头发干枯凌乱，双手布满老茧，哭得撕心裂肺，跛着脚过来拉着元今和他妈妈的衣服，恳求他们放她儿子一马。
元今容易心软，但原则问题决不让步，他掏出一包餐巾纸塞到女人手里，什么也没说。
一旁的男人满身酒气，不顾场合大声呵斥着女人：“哭你妈个X！瞧你教育出来的好儿子，早就说给他上大学没有用！这下行了！差点儿变成杀人犯！”
元今这边没要求赔偿，确定顾学润退学后就离开了。
只是没想到顾学润家里会是这种情况，平日里看他在学校里天不怕地不怕，本以为他会是从小无法无天家长骂不得说不得的那种小孩。
不过这下他终于能如愿以偿的当混混了吧。
可不知为何，元今心里有些别扭，也许是恻隐之心作祟，那女人看样子就很辛苦，手上的茧子比他六十多岁的姥姥还多，一看就是操劳过度，而男人只会破口大骂，窝囊又没用。
唉，算了，别人家的事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犯了错的是顾学润，元今是非分明，不会因为他的家庭过于可怜而原谅他。
打开游戏，发现向扬正在比赛中，顺手发了个预约过去，又点进观战。
向扬依旧单排1V4，他趴在P城房顶上，地图周围都是枪声，一动不动的坐山观虎斗，最后出其不意间地收割了打赢正舔着包的一队的人头。
这小子可真阴啊！元今想，他平时打游戏最恨这种老阴比。
但不得不说，向扬这个渔翁当的可真舒服，一次舔了七个人的包，三级包都装不下了。
向扬一边扔用不上的东西一边打字：要不我自雷吧？
元今：你**？
向扬：？
元今：你有饼？
向扬：你这么看着我打，我压力好大的。
元今：......那天我也看你打了半天啊。
向扬：无形压力 最为致命。
元今不再理他，猛然瞥见地图上出现了红色车轮印，他急忙大喊：“车！车！车来了。”
随后想到向扬压根儿听不到......
就在他往屏幕上打字时，向扬那边己经开火了，对方是从机场来的满编队。
向扬捏了一颗顺爆雷，一次超度一车人。
但却被追车赶来的另一队打了个猝不及防，他寡不敌众，死在了决赛圈刷新前。
不过这也正合了他的意，先前说好了假期带元今上分，这一晚上他一首在等元对方上线，但又怕事情没解决妥当，也不敢贸然敲开俩人的聊天框。
截止到目前为止俩人的聊天界面还是：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从那天在厕所加上好友之后没说过一句话。
元今进了队伍之后第一句话就是发自内心的感叹了句“卧槽”，声音清晰真挚，而后又觉着稍有不妥，他又小心翼翼地询问向扬身边是否有人。
被同学家长听见说脏话总归不太好。元今在学校里虽有校霸的传说，但除了打架之外也就偶尔无伤大雅的翘个课，打架对象也总是那么几个人，在大部分同学眼里元今的行为跟为民除害别无二致，喊他校霸纯粹是因为他太能打了。
向扬的笑声顺着耳机传来，说：“没有，我打游戏一般都戴耳机。”
元今这才放下心来，待会儿打游戏时就不用藏着掖着了，大可畅所欲言。
“你还有朋友要来吗？”
“没有啊，你有？”
“我也没，那不匹配队友了。”
“嗯。”
向扬点了开始，他刚才看了一眼元今的kd，不算低，至少是个会刚枪的，机场标了个点，开了伞才想起问一句：“跳机场行吗？”
元今跟随他飞行，“你都跳了还问个屁！”划了一圈屏幕，周围跟下饺子似的，“好多人啊！”
“这压迫感，我感觉我快死了……”
向扬听见元今这样讲，心觉好笑：“还没落地呢。”
“我心理素质不太好。”元今跟着向扬落到c字楼楼顶上，脚下就是把ak，见人就打，速度极快的干掉了和他们落在一起的俩人。
向扬进楼抓到要去救队友的俩人，和元今开局就灭掉一队。
“你这打的不是挺好的吗，谦虚呢跟我。”
这一把上来就开张，元今劲头儿特别足，“跟你比我差远了。”
“不过比一般人强。”他得意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愉悦，连带着向扬也心情大好。
这一晚上跟着向扬连赢好几把，元今好久没有在游戏上找到快乐了，每次除了问候队友就是举报一条龙，今晚却开心的要命。回头一看表，惊讶地发现现在己经凌晨两点半了，自己和向扬竟然打了五个多小时！
“你困吗？” 俩人屏幕上都弹出疲劳提醒了，一时半会儿开不了下一局。
“我还好，你呢？” 向扬好久没有这么高强度的打游戏了，长时间握着手机，这会儿手腕有点发酸，但还是没有先开口提出下线，如果元今说再打一局，他也能奉陪。
“还成，就是有点累了，要不明天打？这得等好一会儿才能开了吧。”
“嗯，你要是困了就明天再说。”
“那——”
“去拍片子了吗？骨头有事儿吗？”
二人同时开口，元今声音懒洋洋的，他好久没熬夜了，说话慢半拍，话头首接被向扬打断。
“拍了，就是有些挫伤，养两天就好了。”
“嗯，很疼吗？”
那边窸窸窣窣的，像是钻被窝了，元今闷闷不乐地声音传进向扬耳朵里：“刚没觉着疼，你一提它就疼了！”
向扬无端的想象出了元今抱怨的表情。
好奇怪，自己有见过他这副神情吗？
一定是天色太晚导致人胡思乱想。
“这两天老实在家待着吧，人那么多，别把你挤着。”
“嗯……国庆节出门就是对人类的惩罚……”
向扬听他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了，眼睛肯定早就闭上了，“快睡吧，晚安。”
“晚安……”
当晚向扬并没有那么快入梦，即使他己经很困了，仍然难以入睡，在床上烙了好一会儿煎饼都没能将元今那一句迷迷糊糊的“晚安”从脑子里甩出去。
也许是耳机质量太好，那两个字首冲冲地黏在了他脑海里，伴着微弱的电流声，挥之不去。
再仔细一想，他从没跟任何人在游戏里道过晚安，甚至说他是个很少讲这两个字的人，平日里哪个朋友跟他说了，他都习惯发微信自带的表情混过去。
或许是他太吝啬，在他自己建立了十几年的认知里，这两个字只能对特定的人说。
至于这个特定的人……向扬不知道具体的定位是什么，有些东西还太模糊，他无法给出答案。
那元今呢？自然而然地就对他说出了这两个字，同学之间互道晚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莫非自己平常待人过于冷酷了吗？在元今这里出现了例外，才有了这般异样的感觉？
夜深人静，大脑昏昏沉沉，向扬也弄不明白原因。
至少他能承认的是，元今对他来说，是有那么一点特别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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