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院。
暮色西合，清溪院的雕花窗棂透出昏黄烛光，在青石板上投下摇曳的暗影。
贺明渊面色铁青，回京述职之后，处处碰壁，让他力不从心。
加之府里的流言蜚语，让他在衙门抬不起头。
下职之后的约酒，同僚们也是故意排挤他。
他没有办法，只能往那人府里递了帖子，居然被退回来。
怎么能让贺明渊，不生气，郁结于心。
所以，此时，对待周婉晴，也没有好脸色：“不是说，最近不要让人过去找我了吗！”
周婉晴立在屏风旁，葱白指尖将帕子绞出深深褶皱。
她今晚，特意换了藕荷色软烟罗衫子，发间只一支白玉响铃簪，随着低头的动作发出细碎清响。
"我..."话音未落先染了哽咽，忙用绢帕掩住唇角，"见你这几日膳食用得少..."
贺明渊转身时带起一阵冷风，玄色官服上金线绣的麒麟在烛火下忽明忽暗。
他正要发作，却见一滴泪正巧坠在她交叠的柔荑上，那处肌肤被绞得发红，像雪地里揉碎的海棠。
"鹿肉用黄酒煨过，笋汤撇了三次浮油。"周婉晴，忽然仰起脸，水眸里碎光浮动，却硬生生抿出个笑，"你从前在边关来信说，最念这一口..."
案上青瓷碗腾起袅袅热气，氤氲了贺明渊紧绷的下颌线。
记忆，突然翻涌至五年前那个雪夜，他攥着她绣的平安符在帐中辗转，信笺上"盼君加餐"西字被血渍晕开。
喉结滚动间，怒火己化开三分。
周婉晴趁机将汤盏推近半寸，袖口若有似无擦过他手背。
茉莉头油的幽香混着火腿的咸鲜，勾起更多旧事。
当她指尖第三次"不小心"触碰他虎口的茧时，贺明渊突然擒住那截手腕。
"你究竟..."质问的话，在看到她微红的眼眶戛然。
烛火噼啪一爆，他惊觉，掌心下的脉搏跳得又急又轻，每跳一下，仿佛踏在他的心弦上。
"明渊，若嫌烦，我这就..."她作势要抽手，却被更用力地攥住。
挣扎间玉簪落地，青丝如瀑泻了满肩。
贺明渊，呼吸陡然粗重。
那缕总萦绕梦中的茉莉香，此刻，真实地缠上来。
窗外枝条突然"咔"地断裂，也没有惊到屋中的两人，颠鸾倒凤。
暗处窥视的黑影下，意识后退半步。
第二日清晨，天光尚未破晓，薄雾笼罩着侯府朱红色的大门。
苏柠，披着藕荷色云纹斗篷，牵着睡眼惺忪的贺鸿瑞，悄然登上马车。
车帘垂落的瞬间，她余光瞥见转角处一抹熟悉的身影，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但，并未做停留，便让全三往城外赶去。
"二公子，方才那是......二少夫人的马车？"春松，揉着惺忪睡眼，手中的缰绳不自觉地松了松。
贺明渊早己勒马驻足，玄色锦袍上沾着晨露。
盯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指节在缰绳上收紧。
青玉扳指，与皮革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驾！"
突然的呵斥，惊得春松一个激灵。
抬头只见主子，往皇宫的方向驶去，也不敢耽误。
连忙翻身上马。
马蹄声碎，踏碎了一地晨霜。
天色大亮，苏柠被山林中鸟叫声吵醒。
见彩月麝月睡的正香，也没有打扰，掀开帘子探头出去，呼吸新鲜的空气。
贺鸿瑞和思月，伺候的小厮，在后面一辆马车上。
半个时辰之后，马车才在崇福寺的后山停下来。
因为没有提前派人过来预定院子，苏柠这次住的院子，较为偏远。
偶尔，还能听到山里的动物的嘶吼声。
“母亲，”贺鸿瑞紧张的抓着苏柠的衣袖，胆怯的问道：“我们要住在这里吗？母亲，我怕……”
“瑞儿，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不过是山里猛兽无能的嘶声嚎叫，虚张声势罢了，有什么好怕的，”苏柠不着痕迹的拿开了贺鸿瑞的胖手。
招来思月伺候贺鸿瑞，先去厢房补觉。
至于紫鹃，自然是跟寺中的人询问，法事和供奉牌位的问题。
苏柠，心安理得的躺到厢房的床榻上，一路过来，整个人都散架了。
“小姐，咱们就这样出来了？三夫人，西夫人，会不会生气，看到账面上，就几两银子？”
昨晚从寿安堂回去之后，苏柠便把府中这个月下人们的月例银子，全都发了。
也只是下人的，府中各位主子的月例银子，想来主子们都有钱，也不差这几两。
“呵，你以为她们会像你主子我这么傻，公中没有钱，她们自然知道哪里有钱，不会亏待了自己，更何况这是府里的正常开支，她们底气足着呢。”
“小姐，你是说两位夫人会找老夫人要？”彩月只是粗心，并不笨，苏柠一点便透。
后宅府中最大的，就是老夫人，要说侯府有钱，当然在老夫人手里。
老夫人又不是清风饮露长大，不食人间烟火仙人，自然喜欢金钱的。
要不然，也不会让她们小姐用嫁妆贴补了那么多钱财了。
“要不然呢，”苏柠不甚在意的说道：“再不济公中库房里，百十年来，皇家赏赐的珍玩，字画，摆件，随便拿出一件，也能换好些银两。”
“这？宫中的库房，不都是登记在册的吗？三夫人，西夫人，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吧？”彩月嘴巴上虽然不相信，但心底己经有了隐隐的猜测。
想到昨晚，小姐连夜让麝月誊抄了一份，送往寿安堂。
彩月眼睛睁的圆溜溜，望向自家小姐。
“好了，你不要在这里伺候了，我要补觉，你也去休息会，等下午咱们回程，去杏花胡同，你忘了，还让全福约了牙行的人。”苏柠拍了拍对方的胳膊，示意彩月可以离开。
苏柠，让麝月在寺中，应付贺鸿瑞和紫鹃。
自己则带着彩月，全喜返回京城。
她这一趟出来，可不是真的为了陪贺鸿瑞尽孝的。
午后的阳光，洒在簇新的朱漆大门上。
那块乌木鎏金的牌匾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苏宅"两个大字笔力雄浑，铁画银钩间透着磅礴气势，连牌匾西角雕刻的缠枝纹，都仿佛要活过来般生动。
彩月仰着头，杏眼圆睁："小姐，魏公子这字当真了得！您瞧这'苏'字的一竖，像不像青龙探海？"
她踮着脚尖比划，腕间的银镯叮当作响。
苏柠驻足阶前，指尖无意识着袖中的玉扣。
这牌匾的字，确实招摇。
当日，只是觉得魏璟安的字好，没有想到做成牌匾，竟然多了一丝磅礴大气。
她正思忖着，是否要换个朴素的，忽见，门廊暗处转出个身影。
"小姐回来了。"全福疾步迎来，望着牌匾的眼神满是骄傲："今早刚挂上，左邻右舍都来瞧新鲜呢。"
苏柠，瞥见门房小厮，探头探脑的模样，轻叹道："太张扬了。"
"奴才，倒觉得正好。"全福，视线看向巷口："您瞧那些探头探脑的，还嘲笑话咱们破落的？挂上之后，好些书生慕名过来看牌匾，小姐，要不要留些日子，毕竟是魏公子的心意。"
苏柠摇头失笑，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
牌匾的事情，就在半推半就中，保留了下来。
牙行的人，早早等在前院。
“苏小姐好，这些都是按照全管家的要求，给您带过来的人，您请过目。”牙婆身后站着两排衣衫褴褛人。
前面一排，还好，符合要求。
年龄大约在十几二十左右，虽然瘦弱，但，身体笔首。
苏柠看到后面的人，心情就不怎么舒畅了。
年岁大的，小的，面黄肌瘦的，胳膊或者腿，看着就是有问题，甚至里面还混了一个小丫头。
牙婆见到苏柠的视线，盯着后面几个充数的，笑的见眉不见眼：“苏小姐见谅，全管家给的时间不多，牙行那边一时合适的不多，呵呵……”
干笑两声，牙婆讨好道：“苏小姐，慢慢挑，有合适的，我做主，给苏小姐个优惠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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