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豫昭快步疾行而去，就看到凌兮兮眼角挂着泪，正在摸索着地上己经碎成几节的玉镯。
那镯子，质地很差。
可明显，那是凌兮兮珍视之物。
裴豫昭却不记得，前世有见过这个镯子。
又或者，镯子品质太差，他不曾留意？
俯身蹲下，裴豫昭取出一块手帕，小心翼翼的拾起断裂的玉镯，用手帕裹着，塞进了她的手中。
凌兮兮只觉得自己的心，狠狠的在痛。
这镯子不值钱，可在她心中却是无价。
十岁那年，她生了一场重病，足足烧了一个月才清醒过来。
小娘求了太太，求了主君，才被允许去寺中为她祈福。
这玉镯是小娘当年，一步一拜上山求来的镯子。
也是戴上镯子的那天，她奇迹般的退烧了，醒了过来。
她好了，小娘却病倒了。
头上的淤青疤痕大半年才养好。
她的父亲，家里的主君，嫌弃小娘毁容了，不愿意再进屋半步。
前世，这镯子也碎了。
只是那时，她刚被太后磋磨，始终昏迷。身边伺候的下人，当这是不值钱的玩意，随意给丢弃了。
后来，她才有机会问清楚，是凌家满门被屠杀在狱中，是小娘惨死的那日，镯子碎了。
这一世，镯子又碎了。
是小娘出事了。
凌兮兮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她需要冷静下来，在裴豫昭的乾清殿里，如今的她没有资格放纵情绪。
“臣女该死，惊扰了陛下。”
裴豫昭大约猜出了什么。
母女连心。
她是知道了，才失态成这样。
如此这般，还说自己该死。
她可知，他心里的一角，也被牵扯的狠狠在痛。
“传太医。”
“不用如此麻烦。”
凌兮兮拒绝，又有些逾越的抓住了裴豫昭的衣袖。
“陛下，臣女想求一个回家见小娘一面的恩赏。”
她的脸颊上还挂着淡淡的泪痕。
她抓裴豫昭就好似抓救命稻草一般。
她看裴豫昭就好似己身处地狱，抓住最后的光亮似的。
若是旁的事情，裴豫昭准了又何妨。
可凌家刚传出她小娘身死，自己派去的暗卫也都暴毙的消息。
凌家不简单，她小娘之死只怕另有隐情。
这时候让她回凌家，裴豫昭没有把握，派去的暗卫能护她周全。
甚至如此危机西伏的环境，他帝位不稳，能派给凌兮兮调动的暗卫，也最多不过六人。
重生归来，他不可能看着凌兮兮涉险。
他承受不住失而复得后，再失去一次的痛。
“你逾越了。”
抽回自己的手，裴豫昭板起了脸，拂袖而去。
凌兮兮追了过去，却被大太监李福拦下。
李福也是硬着头皮上的。
谁让他是新帝的心腹，这种看好了人，又要宽慰好，不能委屈的事，只能他来做。
“姑娘，主子留了您在乾清殿，您还不明白主子的意思吗？”
凌兮兮心乱如麻，“可是我担心小娘。”
“姑娘糊涂，主子是要您做宫妃的。自古宫妃见娘家人都是有定例的，您怎可无端端的要求离宫去见娘家人。何况还是小娘。”
“姑娘这般，又怎对的起主子为您的谋划。”
凌兮兮若是没做过前世那六年的宠妃，她会被这样的话唬住，乖乖在乾清殿里待着。
可宠冠六宫后，她就知道了。
什么规矩，什么定例，都比不过帝王的一句话。
何况裴豫昭有事隐瞒是什么反应，她会看不出？
“多谢公公提点，我和碧玉投缘，我想让她来陪陪我，可以吗？”
有碧玉这个身手高超的暗卫副首领在，凌兮兮轻松的出了皇宫，回到了将军府凌家。
凌家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家里冷冷清清的，所有人都因为宫变，还有府外出现的军士，而人人自危了起来。
翻过重重院墙，去到了最萧索的一处，凌兮兮就发现小娘住着的房间大门开着。
屋里没有光线，只有一个人影在借着月色翻找着什么。
那不是小娘。
是小娘身边的丫鬟秋月。
凌兮兮走近，终于看了个清楚。
秋月在翻小娘的首饰盒，还在将值钱的首饰，拼命往自己的包袱里装。
小娘去哪了？
她如何敢如此背主？
凌兮兮登时就拿出了前世，宠冠六宫的气势来。
她径自走过去，一把就揪住了秋月的头发。
拽着她的头发，凌兮兮怒不可遏的两巴掌扇了下去，“小娘素来待你不薄，你竟敢如此放肆！”
都说凌兮兮是十七王爷的准未婚妻，被带入宫中必然死定了。
再见到凌兮兮，而且还是个好端端的凌兮兮，秋月不由得心虚，却还是犟嘴道：“都是小娘赏奴婢的，小姐怎可冤枉……”
不待秋月把话说完，凌兮兮的拔下一根发簪，狠狠的划破了她的脸。
秋月痛苦的惨叫。
凌兮兮将人交给了碧玉，“碧玉姐姐一定有很多办法让人开口说实话的，对吗？”
她浅浅的笑着，声音听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可碧玉看到了她眼底莹莹的泪光，知道她在担心。
让人开口的方法，她当然有很多。
但她才碾碎了秋月的一根小手指，秋月就熬不住痛，什么都招了。
“小娘偷人，主君气急，亲手杀了小娘。”
“奴婢担心受牵连，想趁乱拿些值钱的首饰逃走。”
“你胡说！”
凌兮兮气结，“小娘不会做这种事。”
“主君亲自抓住的，若非奴婢就在院里，也不会知道的。小姐，奴婢不敢说谎。”
“好，那我娘偷的什么人？父亲杀了小娘，尸体又在哪？”
凌兮兮的声音在颤抖。
碧玉又碾碎了秋月两根手指。
她疼得昏死了过去，又被冰冷的井水泼醒，却除了反复说那几句，主君亲自来抓，主君亲自来处置，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外，就再吐露不出其他的事情了。
凌兮兮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
她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秋月，你跟了小娘五年，当差算不上上心，但也过得去。今日我不杀你，是要为小娘积些福德，但有没有命在活下来，就看天意吧。”
今夜，无论如何都要见一见，她那个不太亲厚的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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