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府的路上,江闯默默良久,心事重重,温琰说的那些话在他心中反复回荡。
“执玉的身体很差,是从娘胎里带的毛病,当年母妃早产,吊着参汤才将他生出来。”
“从小就大小病不断,本应娇养着的身体,却因母妃故去,被父皇厌弃,除了本宫无人在意,身体越拖越差,亏空难补。”
温琰说到这里时,声音顿了顿,又接着说:“母妃故去后,我们相依为命了好些年,后来本宫重获父皇宠爱,本以为能让执玉好好养身体,可又因为那碗汤...让他双目失明...”
江闯以为她要哭了,因为自己只是听着,想象着,便觉得心酸难忍。
温琰没哭,她的神色很平静,只有眼中透露出淡淡的心疼,
“当时他差点没能活过来,本宫记得他奄奄一息伏在本宫膝上,说:皇姐,好黑啊,好黑啊...我好怕在地下找不到母妃。”
一滴泪跌在手上,温热的触感让江闯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哭了。
温琰瞥了他一眼,继续道:“他还说:皇姐,听说人死了以后可以保佑活着的人,我要保佑你一辈子,能保护你,我很开心。”
两世以来,江闯这是第一次知道,那碗毒汤不仅夺走了他的眼睛,还差点夺走了他的命。
当年有多凶险,温珏对他绝口不提,江闯也从不追问,现在才知道他受过的苦。
在温琰没提到的那些年,被皇帝厌弃,失去继承大统的资格,温珏又是如何在深宫挣扎着长大的呢?
他的所有算计,所有不得己,不过是为了自己和皇姐活下去而己,江闯却总是在计较他的真心,他也从不解释。
若不是最后他命悬一线,江闯永远不会知道他真正的想法。
温琰最后告诫江闯:“本宫的弟弟是世上最好的,值得世上最好的,本宫不强求你喜欢他,可你要善待他。他若是不开心,你也拦不住本宫为他寻些知心人哄他。”
回到将军府了。
江闯站在门口才想起自己忘记给执玉买好吃的了,罢了,刚好带他一起出府逛逛。
如此想着,又加快脚步,想快些见到他。
哪知刚迈入府中,才得知温珏早早的就出了门。
江闯:“殿下去了哪儿?”
婢女摇摇头,“奴婢不知,奴婢虽是殿下的陪嫁,但殿下并不愿让奴婢跟着。”
闻言,江闯转身就要去找管家,身后的婢女又叫住了他。
“大人~”
江闯回头,便见那婢女抬起头来,生得杏眼桃腮,媚眼如丝,又垂了垂眼作羞涩状,“厨房熬好了汤,殿下不在,让奴婢服侍您用膳吧。”
江闯蹙着眉,恍然记起刚成亲时,温珏的西个陪嫁宫女,确实对他是存了心思的。
这些人是宫中出来的,说不好就是皇帝的眼线,江闯也不好处理,只能敬而远之。
后来她们西个不知怎的,开始针锋相对,闹出了丑事,便刚好被江闯找着了借口,赶出府去,也故意借此机会,把所有有二心的奴仆都给换了。
江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这让元香欣喜万分,又是娇羞一笑,又是缓缓掀起眼皮,暗送秋波。
“你叫什么?”江闯问她。
“回大人,奴婢名唤元香~”元香按捺住心中的欣喜,夹着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蜜一些。
江闯:“行,你以后不必来前院服侍了,正好后院厨娘养了鸡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就去后院帮着照顾吧。记得,鸡不能太肥,也不能太瘦,还要领着它们让它们多跑跑,否则肉质不紧实,不好吃了!”
刚刚还妩媚娇羞的小美人彻底傻眼了,瞪大了双眼,“啊?...呵呵呵,大人,您是在说笑吧?奴婢只会服侍人,哪儿会养什么鸡呢?”
“不会可以学!”江闯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本将相信你,在养鸡方面有着超越常人的天赋,一定能在三月内,让后院鸡的数量翻一番!”
元香欲哭无泪,她急忙否认,让江闯可别那么相信自己!“大人,奴婢真的...”
见她这么焦急,江闯恍然大悟:“放心,若你担忧他人对你有非议,这样吧,本将封你为鸡总管,地位仅次于管家,如何?”
“我...我...”元香扑通跪在地上,想求江闯收回成命。
江闯摆摆手:“好了,领命就领命,无需行大礼,府里没那么多规矩。”
元香抬起脸来,漂亮的脸上只剩即将要当上鸡总管的‘欣喜’。
江闯忽然沉下脸来,“这些鸡对本将十分重要,若是病死了一只,本将唯你是问!”
沉下脸来的江闯看起来凶恶狠戾,吓得元香忙低下头应下:“奴婢知道,奴婢一定会尽心尽力照顾它们!”
江闯忍住笑,转身阔步离开,闲着想爬他的床是吧?那他就让她们都闲不下来!
等江闯离开,元香才缓缓起身,拂去额头的汗,忍不住忿忿跺了跺脚,侍妾还没当上,就当上了鸡总管,这算什么事?
依她看,瞎的不是五皇子,明明就是江大将军!自己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居然要沦落到养鸡?
元香气得首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和她一起给五皇子陪嫁的几位姐妹,还什么都不是呢!她好歹高低也算是当上总管了!
*
总算从管家口中知道温珏是去了京中最大的茶楼,那儿是文人墨客的聚集地,热闹得很。
江闯马不停蹄赶过去。
而此刻,茶楼的包厢中——
方形茶桌前后坐着二人,两人面前摆着棋盘。
一人身着白衣,相貌平平,气质温润平和,看着棋盘思索一会儿,谨慎落子。
他对面的人一袭青衣,半挽乌发,仅插着根木簪,便衬得木簪不似凡品。
几缕发丝垂在他耳边衬得肤色更白如玉,微垂的眼皮也盖不住勾魂夺魄的眉眼,眼尾的小痣像是狐狸尾巴一样勾人。
是让人看了便会念念不忘的人,五官生得浓墨重彩,气质却又如谪仙般出尘。
他身边站着个清秀的小厮,光是小厮的衣服也是寻常百姓穿不起的了。
小厮出声唤他殿下,告诉他刚刚对面的人下在了哪里。
他眼皮轻抬,在思索着什么。
如果不看他空洞无神的眼眸,很难相信这样钟灵毓秀的人是个瞎子。
温珏思索片刻,“东五南十三。”
“是!”长宁执起白子,落在了他所说的位置。
魏修竹挑挑眉,接着无奈摇摇头,“殿下,怎么还给我留一条路呢?明明落在东五南十二,便能绝了我这一片黑子的气。”
温珏笑笑:“一击即毙太无趣了,我更喜欢看猎物反复挣扎的样子。”
“是在下的错,棋艺不精,没能让殿下尽兴。”魏修竹说笑着赔罪。
长宁忽然站起身,扒开窗户往楼下看去,接着回到温珏身边。
“殿下,将军到了。”
温珏嘴角微翘,将好心情表露无疑。
魏修竹:“看来到了该散场的时候了,我这棋子注定无救...不过殿下看似留了我一条生路,实则也是死路,我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真是注定的死局。”
“没有注定的死局。”温珏告诫他,“即便是我布的局,也会有疏漏,每一步都要谨慎,适则追杀围剿,危则收手退后。”
魏修竹拱了拱手,收起随性的笑,“是,在下知道了...只是长公主那边怕是不会同意,毕竟这事关殿下。先前赐婚下来时,长公主便恼了您许久。”
温珏淡笑着摇头,“不会的,皇姐分得清眼前和将来,不会为了眼前的委屈而舍弃将来的利益,更何况,一石三鸟,太值了。”
魏修竹赶忙认错:“是在下浅薄!”
温珏听着包厢外,上楼梯的脚步声,知道江闯快到了,搭着长宁的手走了出去。
江闯的脚步声停了,应当是看见了自己,温珏如此想着,抽走搭着长宁的手,想凭着自己一步步走向江闯。
长宁刚要上前扶他,就见他摇了摇头,才收回了手。
他一步一步走得稳当坚定,没有明杖也没有长宁搀扶,江闯一声不吭,似乎是知道了他在想什么,正站在原地等他走过来。
温珏走到江闯面前,抬着头,放柔了嗓音开口:“夫君...”
温珏话音落下,所有人都陷入沉默,不发一言,仿佛空气都安静了。
温珏不解,江闯这时不是应该牵起自己的手吗?又追喊了句:“云川?”
哪知江闯的声音从他右侧幽幽飘来:“你夫君在这儿。”
温珏浑身一僵,面前的壮汉此时才红着脸挠了挠头:“那个,我只是路过...”
江闯赶过来的满腹柔情都化作了委屈,上前牵起温珏的手,“我们回家。”
连夫君都能认错,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啊?
江闯憋屈地看了眼身边的人,接着生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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