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人？”江闯贴着他的耳，低声问，却又带着笑意说：“恶毒？杀人如麻？满腹算计？”
他每说一句，温珏便颤一下，江闯却觉得好笑，哪会有恶人这么说话的？
若是真正的恶人，又怎会觉得他们的死和自己有关？恶人只会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做的都是对的，这些人死不过都是咎由自取。
再说了，他的身份，他所处的位置，他所面对的环境和人，都不允许他单纯良善。
如果他真天真善良心软，那他和温琰早在深宫中死八百遍了，哪还能顺利长大？
他能和温琰在宫中相互扶持着长大，本就不容易，江闯心疼都还来不及，又为何要过于苛责他？
更何况，朝廷官场和战场又有何分别？不过一个是内斗一个是外斗罢了。
都是为了保护想要保护之人，去杀害别人，执玉杀的人还没他多，甚至都不是亲手杀人，这些不过是政斗无法避免的事。
江闯觉得好笑，就这还要以‘心狠手辣’自居啊？还给他封‘圣人’？
啧啧啧，温小玉铁定是爱惨我了！
他如此想着，还没说什么，脸上挂着笑，刚要出声笑温珏傻，揽着温珏的手背却接住了一滴温热的泪。
江闯愣了一下，弯腰探头去看，才看见怀中之人双目含泪，眉心蹙起，鼻尖微微抽动，面带惶恐。
就这一眼，能让江闯心疼得慌忙为他抹泪。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就哭了？”江闯吓得语无伦次，“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说，我逗你呢，我没文化你也没文化吗？你跟我个傻子计较什么？”
温珏哭起来是无声的，他还看不见，便只能这样默默流泪，连用眼神控诉都做不到。
动静却大得好像在江闯心里打雷下雨般，让江闯无措，懊恼，心疼。
温珏摇摇头，缓缓擦去眼泪，继续道：“诸葛军师说的没错，伪装流寇劫掠富商的主谋也是我，这些都是我给颐王挖的坑。
届时..和流寇合作的是他，借此机会铲除‘朝廷异党’的也是他。死的是他的人，黑锅还是他背，在父皇心里的地位，他远不如六皇弟，不死也会脱层皮！”
江闯：“好好好，我知道了，那就让他背，反正他欺负过你，不算什么好人，你算计他就算计他，那又怎么了？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会哭？”
温珏抽了抽鼻尖，“刚失明时，西皇兄曾让人抓过一只老鼠将我哄骗出来，递给我玩，我那时不知道是什么，以为西皇兄是真心想与我玩，便忍着害怕接了过去。后来...那只老鼠在我手中尖叫..”
温珏说到这儿，脑海中回忆起了那时的情景，浑身发抖，面色苍白，躲在江闯怀中，瑟瑟发抖。
“别说了。”江闯想象得到当时的温珏有多恐惧，紧紧揽着他，心中对西皇子的怨恨也逐渐加深：“执玉别怕，今后有我在，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都是他们该死，他们合该千刀万剐！”
温珏仍固执将伤口撕裂，委屈说：“那老鼠咬伤了我的手，流了好多血，挣扎跑开，我吓得大哭要去找皇姐告状，却被三皇兄教育，过于小气矫情，皇姐此时在伴驾，要是一昧让皇姐为我出头，父皇会因为我而一同厌恶皇姐。”
江闯听得心惊，万一那只老鼠带病，执玉岂不是早就一命呜呼？
他忍不住捏紧掌心，暗骂一声：“人渣！都是人渣！”而他上辈子居然还帮这样的人渣做事！
“我忍了下来，后来他们又捉弄了我几回，只为好玩，明明是一母同胞，父皇却厌恶我宠爱皇姐，我成了他们嫉妒的出气口。”
江闯追问：“皇姐呢？皇姐没有为你出头？她为何不护着你？”
温珏：“我不想告诉皇姐，她忙于讨好父皇，根基不稳，不好明目张胆护着我，更何况男女有别，她并未时时刻刻与我在一起，我不肯说，她便不会知道这些事。”
江闯沉下脸，所以那群人才肆无忌惮欺负他！
“后来，西皇兄骗我从高处跳下，我折了一条腿，父皇知道后才责罚他闭门思过几天。”
温珏流着泪环住江闯的腰，小声抽泣着：“云川，腿折的感觉，好疼啊...云川，我躺在地上求助，求求他们带我去看太医，我不想当瘸子。三皇兄冷眼旁观威胁我不许告状，否则便让我的腿一首折下去，我哭着求他，我什么都答应，才保住了我的腿。”
江闯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己经沙哑：“执玉...杀了他们吧，我帮你，全都杀了！好不好？把他们两条腿都打断！让他们爬着求我们饶他们一命！”
他现在恨不得闯入颐王的府邸，把颐王杀了。
他完全切身地体会理解了执玉的恨意，只觉得执玉做的还不够狠。
温珏哽咽中带着恨意，“我要颐王死！但不是现在，我想让他身败名裂的死，不论谁登位，都不能是他！我要他和西皇兄，全都去死！你和颐王那么要好，我从不敢这么和你说，我怕你觉得我恶毒。”
江闯闭了闭眼，眼泪一颗颗也接着落下，哑声道：“我不会...”
“我...我..”温珏的眼泪又接连落了下来，“你和诸葛军师说你相信我时，我很开心却又怕你失望。”
他的声音发抖，带着祈求，和以往的执玉完全不一样，似是将完整真实的自己都剥开：“你是第一个会喜欢我这种人的人，也是我最喜欢的人，我不想被你厌恶，像父皇那样...所以..能不能别讨厌我？”
江闯的心几乎都要疼死了，他死死咬着牙才没有哭出声，低头胡乱吻去温珏脸上的泪，再吻上温珏的唇，“我爱你...执玉，我一首都爱你..”
温珏身形微颤，闭上眼回应他的亲吻，也一同咽下满腹算计。
他确定自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云川只属于自己的心，这是云川第一次对他说‘我爱你’，只不过是他算计来的。
字字泣泪，声声诉苦，都不过是为了博得云川的怜爱，心疼，愧疚，再无法指责他分毫，还会心甘情愿陪着他杀人放火。
可谁又能说，算计当中没有真心？他剖开自己的伤口，算计是真的，鲜血淋漓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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