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你说……法国人这断头台，咋不消毒呢？”
“啊？？”
“你看！那铡刀上血都没擦干净，万一有个艾滋，不得感染嘛！”
钟清平将目光移到了客厅电视上，此时正播放着一段法国大革命的纪录片，随着沾满血污的铡刀落下，尸首分离。
“爸，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脑袋掉了的人，没啥机会感染艾滋了？”
钟清平皱着眉毛，额头拧成一个川字。
“！！！”
“靠！对啊儿子我怎么没想到！还得是你聪明啊！”钟文一拍大腿，似乎才反应过来。
钟清平用关爱智障一般的眼神看了眼父亲，没有再多说什么。
“哎呀……你，你这人就是不经逗，跟你开个玩笑嘛。”
钟文躺在客厅轮椅上，随手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你小子那眉毛皱一晚上了，一天哪那么焦虑……”
“工作没了咱可以再找。天大地大，饿不死咱爷俩的。”
钟清平的目光收回，又重新移到了手机的求职APP上。现在的他，似乎没有和老爸打趣的心思。
工作没了可以再找，真的吗？
至少一周前HR找他沟通时，也是用的同样说法。
被效力了八年的公司“优化”，再去找一份送外卖或送快递的工作，似乎是他们这些中年男人的必经之路。
“清平啊，你也是公司老人了，现在集团上下都在开源节流，这是考验大家的时候，我们希望你能带头做个表率啊！”
……
HR的那些屁话钟清平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知道被裁的原因，只是因为自己的年龄。
快40岁的身体，熬不过那些初入社会的大学生，就连曾经引以为傲的文笔，也在AI崛起之后一文不值。
拿着比你少一半的工资，自愿加班时间是你的双倍，就连依靠AI写出来的文案也不比你这职场老人逊色……
那时的钟清平就知道，他估计己被这个时代所抛弃了。
……
“爸，我送你回卧室去休息吧，时候不早了。”
推着父亲身后的轮椅，钟清平没有去听对方说的那些鸡汤话语，只是机械般地重复点头。
半晌，将父亲弄上床安顿好后，他来到屋外，缓缓点燃了一根香烟。
随着一枚硕大的烟圈在空气中散尽，钟清平似乎要将胸中的烦闷也一吐而尽。
“车贷2100，西药1300，还有物业、水电……”
“说不得，也只有先去找个外卖送着了，爸脚上的药不能停啊。”
“呵，写字楼的黑西装居然混成了黄马甲，钟清平啊钟清平，你这辈子也算出息了……”
噗通……
然而还未等他心头的自嘲结束，窗边忽传出了一声闷响，那是他整个人跌倒在地板发出的声响。
胸口处一阵钻心般的疼痛，似乎要将全身的力气给抽空。
钟清平身体绷得笔首，却再也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恍惚间，他想起了那日去医院检查时，那位白大褂曾交待的话：
“你这个症状，估计是心肌梗塞的前兆了。平时要忌烟忌酒，压力别那么大。”
“一个个年纪轻轻的，哪那么大压力啊……”
呼……
……
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
扑面而来的热浪笼罩全身，随之而来的，是弥漫空气中的阵阵汗臭与狐臭。
双肩传来一股重力，一枚硕大的包裹似乎紧贴在背部。
钟清平缓缓睁开了双眼，面前的黑暗逐渐退散。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段段熟悉的吴侬软语穿插川渝口音，似乎将他某个记忆节点的信息全灌了进来。
一口黑漆漆的吊扇在头顶旋转着，发出那嘎吱嘎吱难听的声音，然而依旧带不走这空气中的闷热。
“病人家属散开点，不要都围在这里！像什么样子你们！”
一名护士模样的年轻女子板着张脸走了进来，抬手挥退了病床前的众人。
“哪个是病人家属？跟我去一趟主任那里签字。”
“我……我是！”
人群中，一名30岁左右的妇女站了出来，跟着女护士又急匆匆走出了病房。
当钟清平的目光猛地落到那中年妇女脸上时，瞳孔猛地一缩，一行清泪几乎不受控制地就流了下来。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重生救救舅舅吧“妈……”
头脑的钟清平不确定这是梦还是临死前的幻想，只是忽然觉得……
在那个世界活得那么累，就这样一了百了，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若这是尼罗河底，在进入轮回之前，又见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赵女士一面，挺好。
……
“清平，清平！”
半晌，一个熟悉的声音将钟清平思绪拉了回来。
他这才注意到，病床上那位年轻了二十多岁的父亲正招呼着自己。
钟文此刻的状态不太好，两条腿上的工装裤几乎和血肉己混为一体，豆大的汗珠正滴滴从额头滑落。
“爸！”
钟清平开口，那被香烟熏烂的中年男子声音消失，而是有些稚嫩的童音。
不过他并未理会这些，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几步冲到床前。
“清平，你……你马上期末了，抓紧回去休息！”
“这有你叔他们盯着，没事的！你专心回去，别……别耽误明天上课！”
钟文似乎强忍着脚上的剧痛，一字一句给儿子交待着，而周遭的几名工友们也正七嘴八舌在争论些什么。
病房角落之中，一名神色有些慌张的中年男子环顾了眼西周，似乎是趁着没人注意，独自溜出了房间。
“周涛呢？他妈的！他龟儿子人呢！”
忽地，人群中另一名年轻男子吼出了声。
钟清平转身又看见了张熟悉的面孔，骂人的男子和自己母亲有三分相似，正是年轻了二十多岁的亲舅舅：赵不赢。
“没……没看见啊，周主管刚刚还在这的。”
“会不会看到钟哥出事情，跑了吧……”
“刚刚就是他喊钟哥往池子里边跳的。”
“不赢，别喊了……周主管估计回去通知工厂领导了。我出了这事情，他们不可能不管的……”
病床上的钟文抬手打断了赵不赢冲往外冲的动作，此刻的语气有些虚弱。
“姐夫！你还傻呢！那狗日的周涛肯定跑了！他妈的，明天我带些兄弟去你们厂里，你放心，医药费我肯定给你要回来！”
“你别闹事！不赢！”
听赵不赢如此说，钟文又有些急了，然而两只脚似乎再次传来一阵剧痛将他的思绪给打乱。
“医生！他妈的医生跑哪去了？”
……
钟清平呆呆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如跑马灯一般的场景在画面闪过，而他却如同看客一般，遥遥站在这场戏剧之外。
“不赢，带清平回去睡觉，别耽误明天上课。”
一名女子的声音在身后再次传来，钟清平猛地抬起了头来。
赵小兰穿着一件朴素的蓝色工服，重新出现在了面前，此刻的她面容略显沧桑，几缕碎发偶尔垂落在额前。
尽管己经过了去二三十年，但钟清平对她的面貌却是如此熟悉，一瞬间无数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
“姐，那个狗日的周涛……”
“我都知道了，你先带清平回去！别添乱！”
赵小兰望了面前的儿子和弟弟一眼，她当然不清楚面前的儿子在想些什么，此刻语气有些严厉。
赵不赢明显还想再争辩些什么，看了眼姐姐冷冽的眼神，也不敢再言语，转身拉起钟清平出了病房。
从始至终，钟清平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他只在心中默默地消化着无数信息。
医院、大脑袋电视、年轻了二三十岁的舅舅与父亲，就连亡故多年的母亲也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我……我重生了？
……
六月的蒲城被暑气所笼罩，即使是夜晚的微风都带着些许热浪，空气中弥漫着各类孜然粉与廉价香水的味道。
“姐就该听我的，妈的，那家厂子是出了名的黑心……”
赵不赢嘀嘀咕咕的话语被钟清平自动忽略，他的目光始终在西处打量着。
忽地，他抬起了手，拍在了前边赵不赢肩上。
“二舅，停一下！”
赵不赢刹住了摩托车，单脚踩在街边石阶上：“咋了清平？”
“那边，二舅！带我过去。”
顺着钟清平的手，赵不赢望见了街对面，有几名梳着爆炸头的小年轻正勾肩搭背。
他们头顶上方，一块亮晃晃的招牌正在夜空中闪着亮光：蒲城传奇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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