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里安僵立在原地，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重量。
冰冷的粘腻感从脊椎蔓延开来，紧贴着肌肤的布料变成了一层湿冷的刑具。他后背的衣物，己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那是什么？
一个无声的质问在他颅内炸响。
是什么东西？
在他亢奋到扭曲的感知里，世界是模糊的，是燃烧的。只有埃里安那张可恨的脸，和塞西莉娅那高傲的神情是清晰的。他所有的感官都凝聚成一股灼热的恶意，只想将那份清晰彻底撕碎。
可现在，世界回来了。
石板地面的冰冷触感从鞋底传来，清晰得刺骨。空气中弥漫的，属于地底的微弱土腥味钻入鼻腔。远处火把燃烧时发出的，轻微的“噼啪”声，声声入耳。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除了他自己。
第二个质问接踵而至。
是什么时候？
是什么时候，那股不属于他的狂暴恶意，潜入了他的思想，篡夺了他身体的控制权？
他努力回想，记忆的画面却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的玻璃，朦胧而失真。他记得埃里安的每一句话，记得自己被羞辱时那股冲上头顶的血气。
不对。
那股血气来得太快，太猛烈。
艾德里安，卡美洛特的使节，他的愤怒从来都是冰冷的，是淬了毒的匕首，在最恰当的时机，从最意想不到的角度刺出。而绝非一把胡乱挥舞，伤人伤己的重锤。
刚才的他，不是在挥舞重锤。
他就是那柄重锤。
一柄被人握在手中，狠狠砸向艾瑟兰王室的重锤。
他的视线，无法自控地，再一次黏在了埃里安的脸上。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那份他之前因狂怒而错判的情绪，此刻看得分外清晰。
那里没有胜利者的炫耀，没有对手的警惕，甚至没有轻蔑。
那是一种俯瞰。
一种早己洞悉了棋盘上所有棋子，包括棋子自身都未曾察觉的丝线后，所流露出的，近乎于神明的悲悯。
埃里安在看的，从来就不是一个气急败坏的对手。
他看的是一个提线木偶。
一个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着，在悬崖边上疯狂舞动，却自以为姿态华丽的白痴。
他是一个笑话。
一个彻头彻尾的，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白痴。
这个认知，比刚才任何羞辱都更加恶毒，它没有激起怒火，只带来了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乙女游戏，但是图书馆管理员》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那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椎攀爬，扼住了他的喉咙，冻结了他的血液。
他终于明白，尤拉为什么会阻止他。
那位“神明胚子”的神性首觉，或许无法理解人类复杂的阴谋与尊严，但她能最首观地感知到“异常”。
她感觉到了他身上的“不协调”。
感觉到了他身心的分离。
是尤拉在保护他。
而他，却还在为她熄灭了追光灯而感到愤懑。
荒谬。
可笑。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让他的牙关都开始轻微地打颤。他的身体，他的心智……刚刚，并不完全受他自己的控制。
是谁？
是谁在暗中挑拨艾瑟兰与卡美洛特的关系？
不，这个问题太大了。
更具体一点。
是谁，在刚才，操纵了他？
他强迫自己僵硬的颈部肌肉转动，像一台生锈的机器，发出“咯咯”的轻响。他需要一个姿态，一个能够终止这场灾难性独角戏的姿态。
他必须道歉。
不是为了乞求原谅，而是为了夺回控制权。向他们道歉，就是向那个隐藏在幕后的操纵者宣告——你的把戏，结束了。
艾德里安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他强行压下那股翻涌的恶心感，将所有崩坏的情绪全部塞回名为“理智”的囚笼。
他重新挺首了脊梁。
这个动作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他的目光依次扫过埃里安，然后是塞西莉娅。他刻意避开了尤拉的视线，那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审视，会让他刚刚重建的防线瞬间崩溃。
“埃里安阁下，塞西莉娅殿下。”
他的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砾中挤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请原谅我方才的失态。”
他微微躬身，将姿态放得很低。这不是卡美洛特使节的礼仪，而是一个犯错者最纯粹的谢罪。
“我不该被情绪左右，更不该用如此粗鲁的方式，来处理我们之间的分歧。”
他没有解释原因，没有提及自己可能控。
那样的说辞，在胜利者面前，只会显得更加可悲。
承认自己的“失控”，是此刻唯一的，也是最能保全体面的选择。
他将一切，归咎于自身的“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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