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8月14日，日军轰炸闸北次日清晨）
裁缝铺的门“砰”地被撞开，周默存半边身子染着黑灰冲进来，旗袍下摆被弹片划出裂口：“电台被炸坏了！刚接到交通站的信——前线缺急救包！”
顾金莲正用染布的靛蓝水煮纱布消毒，头也不抬：“要多少？”
“三百个！今晚必须送到西行仓库！”周默存扯开柜台抽屉，翻出半卷绷带，“磺胺粉、止血棉、绷带全要独立封装，不能沾血味！”
顾芝从阁楼探出头，头发上还沾着瓦砾灰：“陆路走不通！虹口桥炸断了，北站全是日本兵！”
“走水路。”金莲绞干纱布，“苏州河还有驳船。”
“驳船昨儿就被日军征用了！”周默存拍出一张皱巴巴的报纸，头条赫然是《日军全面封锁苏州河》。
金莲抓起剪子“咔嚓”绞断染布：“装棺材里运。”
顾芝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棺材？！”
“对街棺材铺老赵是工会的人，他侄子在殡仪馆拉板车。”金莲推开后窗，硝烟味混着焦糊味涌进来，“今天日本人炸了同仁医院，死人多得运不过来。”
周默存眼睛一亮：“送葬队不用查！”
“但汉奸队新调来个头目。”金莲用炭笔在案板上画了个缺耳朵的人脸，“姓刘，上月被咱们炸飞了左耳，查货比狗还疯。”
顾芝抱出一摞白麻布：“寿衣我连夜赶，可三百个急救包塞哪儿？”
“棺材底板做夹层。”周默存比划着，“老赵的棺材是双底，中间能藏二十公分。”
“不够。”金莲扯开刚染好的靛蓝布，“把急救包缝进寿衣夹层，日本兵要撬棺材，先得扒死人衣裳。”
窗外突然传来尖啸，三架日军战机掠过。顾芝缩了缩脖子：“今天都炸三回了……”
“没工夫怕了！”周默存把怀表拍在案上，“现在对表——下午三点前缝完寿衣，五点装棺，七点发丧！”
金莲抓起剪子裁布：“顾芝去煮糨糊，要稠一点！”
“糨糊里掺明矾！”周默存补了一句，“让日本人闻不出药味。”
顾芝刚跑进后厨，金莲突然拽住周默存：“实话告诉我，前线到底多急？”
周默存沉默两秒：“88师524团，守西行仓库的弟兄……绷带用完了，拿裤腿布裹伤。”
染缸里的靛蓝水咕咚冒泡，金莲把整瓶磺胺粉倒进寿衣夹层：“告诉老赵，棺材底板再加一层，我拆了缝纫机底板给他用。”
巷口忽然传来砸门声，汉奸队的破锣嗓子炸响：“巡查！开门！”
周默存闪身躲进染缸后的暗道，金莲一脚把寿衣踢到案板下，抓起针线高喊：“来了！总得让人穿件齐整衣裳！”
门开时，缺耳朵的刘队长正拿刺刀挑着块带血的碎布：“街坊说你这儿进过可疑人物！”
金莲捏着针冷笑：“刘队长说笑呢，我这铺子连只公蚂蚁都藏不住。”
刺刀突然抵住她喉咙：“那这布上的血哪来的？！”
顾芝端着糨糊盆冲出来：“是鸡血！早上杀鸡敬祖宗来着！”她掀开后院帘子，保长家的黄狗正啃着半只死鸡。
刘队长抽了抽鼻子，刀尖一偏：“晦气！”
人刚走，周默存从染缸后闪出：“不能拖了，现在就装棺！”
金莲扯开地砖，露出码放整齐的急救包：“顾芝，往寿衣里塞棉花，撑厚实些！”
对街棺材铺传来三声梆子响——老赵在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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