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七年的深秋,寒意己如跗骨之蛆,渗入金陵城的每一寸砖石缝隙。连绵的阴雨终于停歇,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晨雾。灰白色的雾气如同巨大的裹尸布,沉甸甸地笼罩着整座城池,将黎明前最后一丝天光也吞噬殆尽。街巷、屋宇、远处的钟楼轮廓,都在这片混沌中模糊了形状,只剩下影影绰绰的轮廓,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
寅时三刻(凌晨西点),正是夜与昼交替、寒意最盛、人迹最稀的时刻。金陵城尚未苏醒,沉浸在一种死寂般的沉睡中。唯有更夫老赵头那单调、沙哑、带着浓重睡意的梆子声和吆喝声,如同垂死病人的呻吟,断断续续地在空旷的街巷间回荡。
“梆——梆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梆——梆梆——”
声音穿过浓雾,显得格外空洞、遥远,带着一种不祥的意味。
城南,靠近城墙根的一片区域,是金陵城最破败、最混乱的所在。低矮歪斜的土屋茅棚挤挤挨挨,狭窄的巷道如同迷宫般曲折蜿蜒,地面常年泥泞不堪,散发着垃圾和排泄物混合的恶臭。这里是贫民、流民、以及各种见不得光营生之人的聚集地。白日里尚且喧嚣混乱,到了这黎明前的至暗时刻,更是如同鬼魅。
老赵头佝偻着背,裹着一件破旧的、几乎看不出原色的棉袄,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一条名为“泥鳅巷”的狭窄巷道里。巷子两侧是高耸的、布满污渍的土墙,将本就稀薄的天光彻底隔绝。他手中的灯笼只能照亮脚下不足三尺的范围,昏黄的光晕在浓雾中艰难地撕开一小片模糊的视野,更显得周围黑暗深邃,仿佛随时会吞噬一切。
“梆——梆梆——” 他机械地敲着梆子,声音在狭窄的巷道里撞出沉闷的回响,又迅速被浓雾吸收。寒意穿透他单薄的棉袄,冻得他牙齿咯咯作响。他只想快点走完这段路,回到他那间漏风的窝棚里,灌一口劣质的烧刀子暖暖身子。
就在这时,他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
“哎哟!” 老赵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灯笼的光晕晃动,勉强照亮了脚下。
那是一团蜷缩在墙根下的黑影!看轮廓,像是一个人!
“谁…谁在那儿?!” 老赵头心头一紧,声音带着惊疑和恐惧,在这死寂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耳。他壮着胆子,将灯笼往前凑了凑。
昏黄的光线终于清晰地勾勒出那团黑影——那是一个穿着破烂短打的男子!他背靠着冰冷的土墙,蜷缩着身体,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之间,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但在这冰冷刺骨的凌晨,睡在泥泞肮脏的巷子里?这太不正常了!
“喂!醒醒!兄弟?醒醒!” 老赵头提高了声音,用梆子棍小心翼翼地捅了捅那人的肩膀。
毫无反应。身体僵硬冰冷。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老赵头的心脏!他颤抖着手,将灯笼凑得更近,另一只手试探着去扳那人的肩膀,想看看他的脸。
就在他手指触碰到那人冰冷僵硬的肩膀,试图将其扳过来的瞬间——
“噗通!”
那具蜷缩的身体失去了支撑,猛地向前扑倒,重重地砸在泥泞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令人心悸的声响!
老赵头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抖,灯笼“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灯油泼洒出来,瞬间引燃了灯罩和里面的棉芯,一小团火焰猛地窜起,短暂地照亮了眼前恐怖的景象!
一张因极度惊恐而扭曲变形的脸,在火光中一闪而逝!那人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几乎要凸出眼眶,瞳孔扩散,充满了临死前的极致恐惧!他的嘴巴大张着,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咧开,仿佛在无声地嘶吼!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嘴里,赫然塞着一枚圆形的、闪着幽暗铜光的东西!
火光只持续了短短一瞬,灯油燃尽,火焰迅速熄灭。浓雾和黑暗如同潮水般重新涌来,瞬间吞噬了一切。
“啊——!!死…死人啦——!!!”
老赵头凄厉至极、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般的惨嚎声,猛地撕裂了黎明前的死寂,在浓雾弥漫的陋巷中疯狂回荡!
……
当苏渺跟着王捕头和一队面色凝重的衙役,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泥鳅巷时,天色己经微微泛青,但浓雾依旧未散,如同粘稠的乳汁般包裹着一切。巷口己经围了一些被惊动的贫民,个个面带惊恐,交头接耳,却又不敢靠得太近。
巷子深处,那具尸体依旧保持着向前扑倒的姿势,僵硬地趴在冰冷的泥地上。老赵头瘫坐在不远处,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语无伦次地向先到的衙役描述着刚才那恐怖的一幕。
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巷子里固有的恶臭,弥漫在湿冷的空气中,令人作呕。
苏渺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尸体周围的地面泥泞不堪,布满了杂乱的脚印,有衙役的,也有老赵头的,现场原始痕迹己经被严重破坏。她心中微沉,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
王捕头脸色铁青,指挥着衙役将围观人群驱散得更远,然后亲自上前,小心翼翼地用刀鞘将那具僵硬的尸体翻了过来。
尸体正面朝上,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僵硬的青灰色面孔,瞬间暴露在众人眼前!那双圆睁的、空洞无神的眼睛,首勾勾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他的嘴巴依旧大张着,形成一个诡异的黑洞。
而就在那黑洞洞的口腔深处,一枚沾满了唾液和泥污的圆形铜钱,赫然在目!
铜钱!口中含钱?!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所有人的脊背!这绝非寻常的死法!这分明是某种极其诡异、充满仪式感的谋杀!
“是…是‘买路钱’?” 一个年轻的衙役声音发颤地低语道,脸上写满了恐惧,“给…给阴差买路?”
“闭嘴!” 王捕头厉声呵斥,但脸色也极其难看。这种“口含钱”的死法,在民间传说中往往与横死、厉鬼索命、或者某种邪门的祭祀有关,是极其不祥的征兆!
苏渺的心也猛地一沉。她强压下心头的悸动,目光死死锁定在那枚铜钱上。她需要看得更清楚!
她不顾王捕头投来的复杂目光,快步上前,在尸体旁蹲下。一股浓烈的尸臭和血腥味扑面而来,她屏住呼吸,从随身的粗布包里掏出那半截炭笔和一张粗糙的麻纸,准备记录。同时,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近距离地审视着那枚铜钱。
铜钱是常见的“开元通宝”样式,圆形方孔,边缘沾满了粘稠的唾液和泥污,但依然能看出铜质的暗沉光泽。然而,吸引苏渺注意力的,并非铜钱本身,而是穿过方孔、垂落在死者下巴上的一小段线头!
那是一段极其纤细、却异常坚韧的红色丝线!颜色鲜艳如血,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红线的一端系在铜钱的方孔上,另一端…似乎原本应该系着什么,但现在却空荡荡地垂落着。
“红线…” 苏渺低声自语,眉头紧锁。这红线的出现,让这诡异的“口含钱”更添了几分神秘和邪异。是某种符咒?还是…凶手留下的标记?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想要轻轻触碰一下那枚铜钱,感受其质地,或者看看能否在不破坏现场的情况下,辨认出更多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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