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渺粗布麻衣的下摆早己被泥水浸透,沉重的贴在腿上,每迈出一步都带着湿冷的滞涩感。寒风裹挟着冰凉的雨丝,抽打在她脸上,带来细微的刺痛。这具身体太虚弱了,长期的营养不良和寒冷侵蚀,让她的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疼痛,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仿佛要挣脱这具躯壳的束缚。
城南的喧嚣被远远抛在身后,越靠近城中心,尤其是钦天监府邸所在的区域,气氛便愈发凝重肃杀。沿途偶尔有更夫或巡夜的兵丁匆匆而过,投向她的目光充满了惊疑和审视。一个衣衫褴褛的孤女,在这深更半夜、风雨交加的时刻,朝着贵人云集、戒备森严的城中心跑?怎么看都透着诡异和不祥。
苏渺对此视若无睹。她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志,都牢牢锁定在前方那片被灯火照亮的区域——钦天监府邸。那里,是她意识穿越后感知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与那本引发一切的《天机十二鉴》产生强烈关联的地点。袁天罡的死,那诡异的现场,就像投入死水的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或许能让她窥见一丝真相的脉络。
她需要靠近它。必须靠近它。
当她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钦天监府邸附近时,眼前的景象印证了她的猜测。府邸大门洞开,平日里森严的守卫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更多身穿皂隶服色、腰挎佩刀的府衙差役。他们手持灯笼火把,将府邸门前照得亮如白昼,雨水在火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压抑、混杂着不安的气息。
人群被远远地隔开,围成一个大圈,对着府邸深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嗡嗡作响。苏渺瘦小的身形让她轻易地挤到了人群的前排,冰冷的雨水顺着她额前的碎发滑落,模糊了视线。她抬手抹了一把脸,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雨幕和攒动的人头,死死盯向府邸深处那座孤立的阁楼——鉴天阁。
阁楼的门大敞着,里面透出的光线比外面更加昏暗摇曳。隐约可见里面人影晃动,是衙役们的身影。他们似乎围成了一个圈,神色凝重,动作谨慎。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和重重雨幕,苏渺那属于现代犯罪心理学研究生的敏锐首觉,依旧捕捉到了阁内散发出的那股浓烈的不协调感——一种精心布置的混乱,一种刻意为之的仪式感,以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惊呼声从人群中响起。
只见鉴天阁门口,几名衙役正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副简易担架出来。担架上覆盖着一块粗糙的白布,布下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白布的一角被风吹起,露出下面一片深褐近黑的、被雨水晕染开的大片污迹。
是袁天罡的尸体!
苏渺的心脏猛地一缩。尽管早有预料,亲眼目睹这一幕,依旧让她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和寒意。那白布下的轮廓,无声地宣告着一个显赫生命的终结,也预示着这个看似平静的雨夜下,隐藏着何等汹涌的暗流。
衙役们抬着担架匆匆走向府衙方向,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惊恐和敬畏的目光追随着那抹刺眼的白。苏渺的目光却并未追随尸体,而是再次投向那洞开的鉴天阁大门。
里面的光线依旧昏暗,人影晃动。但她锐利的目光,在阁内深处的地面上,捕捉到了一片异常的区域。
那是一片巨大的、不规则的暗红色区域。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它与周围深色木地板的明显区别。那片暗红并非均匀一片,而是有着扭曲、盘绕的复杂纹路,如同某种古老而邪恶的图腾,烙印在地板之上。血!大量的血!绘制成的图案!
天机图!
苏渺的呼吸微微一滞。虽然看不清细节,但那规模,那扭曲的形态,与她意识穿越前,在那本《天机十二鉴》残页上看到的、爆发蓝光前最后一瞥的星图虚影,竟有几分模糊的相似!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绝非巧合!
她的视线下意识地扫过阁门附近的地面。混乱的泥脚印,衙役们进进出出踩踏的痕迹,将那里弄得一片狼藉。但在靠近门槛内侧,一处相对干净、未被踩踏到的角落,一片深色的、边缘不规则的碎片,在摇曳的灯火下反射出一点微弱的、非比寻常的幽光。
铜镜碎片!
苏渺的心跳骤然加速。就是它!引发一切的源头!那本古籍的核心!它就在那里,离她不过数十步之遥!
然而,一道无形的壁垒横亘在她面前。府衙的差役们如同铁桶般封锁着鉴天阁的入口,面色冷峻,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他们腰间佩刀的寒光在雨夜中格外刺眼。一个衣衫褴褛、身份低微的城南孤女,想要靠近那个死亡核心,无异于痴人说梦。
苏渺攥紧了袖中那半截冰冷的炭笔,粗糙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和奇异的清醒。她深吸了一口混杂着雨水、泥土和远处飘来的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首接硬闯是愚蠢的。她需要身份,需要契机。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些忙碌的衙役,投向阁内那片妖异的血图,投向门槛边那块幽暗的碎片。大脑如同精密的仪器般飞速运转,属于犯罪心理学研究生的逻辑链条开始构建:现场勘查、痕迹分析、嫌疑人侧写、动机推断…虽然环境、工具、认知基础天差地别,但犯罪行为的底层逻辑,人性的幽暗与破绽,或许亘古未变。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微胖、穿着深青色官服、面白无须的中年官员,在几名衙役的簇拥下,急匆匆地从府衙方向赶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一边走,一边用手帕捂着口鼻,似乎难以忍受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王捕头!情况如何?” 中年官员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和不耐烦,正是金陵府衙的推官周正清。
守在阁门口的一个精悍捕头连忙躬身行礼:“回禀周大人,死者确系钦天监监正袁天罡袁大人。初步勘验,系被人以利器刺中心脏,一击毙命。现场…现场甚是诡异,有巨大血绘图腾,还有…还有这个。” 王捕头侧身,示意阁内地面。
周正清皱着眉头,强忍着不适,探头朝阁内望去。当他的目光触及地面上那片巨大、扭曲、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图案时,饶是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又白了几分。
“妖…妖异!邪祟!此乃大不祥!” 周正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用手帕死死捂住嘴,仿佛多看那血图一眼都会沾染上不洁。“保护好现场!等仵作来!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尤其是女子,阴气重,莫要冲撞了,更添邪祟!”
他的目光严厉地扫过周围,尤其在人群中的几个妇人身上停留片刻,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苏渺的心猛地一沉。周正清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她头上。女子不得靠近?阴气冲撞?这愚昧的成见,成了她接近真相的第一道、也是最首接的阻碍。
她看着周正清在衙役的簇拥下,几乎是逃也似的远离了鉴天阁门口,只留下王捕头带着几名手下,面色凝重地守在原地,如同门神。阁内摇曳的烛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门外湿漉漉的石板上,更添几分阴森。
雨,还在下。冰冷的雨水顺着苏渺的脖颈流下,浸透了里衣。寒意刺骨,但她眼中那簇名为“真相”的火苗,却在风雨中倔强地燃烧着,未曾熄灭。
她握紧了炭笔,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目光再次掠过那扇洞开的、如同怪兽巨口般的阁门,掠过门内深处那片妖异的暗红,掠过门槛边那块幽光闪烁的碎片。
鉴天阁的秘密,袁天罡的死因,那本诡异的《天机十二鉴》…还有她莫名穿越的真相…都锁在那片血腥与迷雾之后。
她必须进去。无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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