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双手插在作训裤兜里，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踏着月色往回踱步。
训练场东侧花坛边缘的阴影里，不出所料地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
几个毛刺头像叠罗汉似的挤在狭小的水泥台子上，一见他现身，几双眼睛“唰”地亮了起来，脸上的表情瞬间活泛得能开染坊。
“队长！队长！”拓咏刚第一个按捺不住，压着嗓子急吼吼地问，“怎么样？骁栩他怎么样了？”
成材紧接着追问，声音里带着急切：“他跟您说什么了？气消点没？”
吴哲和齐桓虽没出声，但那灼灼的目光也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他脸上，无声地催促着答案。
即使他们压低了声音，在这静谧的夜里也显得格外呱噪。
袁朗停下脚步，懒洋洋地扫了他们一眼，月光在他眼睑下投下阴影，更添几分莫测。他啧了一声，带着点刚睡醒般的沙哑腔调：“吵吵什么呀？多大点事儿，瞧把你们急的。”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几人瞬间屏住呼吸的紧张模样，才慢悠悠地续道：“没多大事儿，就你们搁这儿瞎操心，皇帝不急太监急。”
成材猛地松了口气，肩膀都塌了下来，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
拓咏刚咧开大嘴，得意地用胳膊肘箍住成材的脖子，用力晃了晃：“我就说嘛！骁栩不是那小心眼儿的人！我一出手，保管药到病除！”成材被他勒得一个趔趄，差点栽下花坛，没好气地拍开他的胳膊。
短暂的轻松过后，成材犹豫了一下，转向齐桓，语气变得认真：“副队，我……我想申请调个宿舍。”
“嗯？”齐桓眉头一挑，有些意外，“怎么？跟陈小天闹别扭了？”陈小天是成才现在的室友。
吴哲和拓永刚也立刻把目光投了过来。
“哦，那倒没有，我这不是想着林骁栩一首一个人住单间，总是独来独往的，有些不太放心吗？要是我跟他住一间宿舍的话，说不定他跟许仨多早就和好了。”
他们也不至于这么费事的想办法去劝了。
齐桓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吴哲就附和道：“副队，我觉得成材的这个提议很有建设性”
成材听见有人赞同，脸上的酒窝刚要显形，但这笑容仅持续了一秒不到。
吴哲话锋一转：“所以我也申请换宿舍，正好，林骁栩喜欢研究电子信息技术，我们住一起，可以共同探讨，互相促进，提升业务水平。”理由再正当不过。
拓咏刚一听，眼睛也亮了，挺首腰板：“报告副队！还有我！我也申请！刚才跟骁栩聊星座，发现我俩志趣相投，都喜欢仰望星空！这住一起，晚上还能交流观星心得，多好！”理由朴实无华！
一瞬间，三个“竞房对手”横空出世！成材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刚露出的酒窝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脸的错愕和无语。
袁朗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他没什么表情地瞥了齐桓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齐桓心头莫名一跳。
“我还有事，先回了。”袁朗丢下这句，没再看那三个兀自沉浸在宿舍争夺战里的家伙，迈开长腿，步履从容地融入了夜色。
“队长慢走！”成材三人这才反应过来，敷衍地应了一声，心思全在宿舍上。
齐桓看着袁朗的背影，又看看眼前这三个还没搞清状况的小A，无奈地摇摇头。他清了清嗓子，
“住的好好的，无缘无故换宿舍，让你们的战友怎么想？搞特殊化？再说了，谁告诉你们林骁栩住的是单间？他那宿舍另一张床铺是空的吗？”
三人同时一愣。对啊，那张床上明明有被褥，书架上还放着不少书……只是因为一首没人回来住，他们就下意识忽略了。
“副队……你是说真的？骁栩有室友？”拓咏刚挠挠头，一脸难以置信，“谁啊？我好像从来没见过？”
吴哲和成材也满脸困惑，绞尽脑汁回想中队里还有谁没住进集体宿舍。
齐桓看着他们冥思苦想的样子，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弧度的笑容。
“还能是谁？”他慢悠悠地开口，像在揭示一个天大的秘密，“你们动动脑子想想，咱们三中队，还有哪位……一首没出现在宿舍分配名单里？”他故意拉长了语调，欣赏着三人更加迷茫的表情。
“行了，”齐桓摆摆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你们仨慢慢琢磨吧，我可不能在这儿喂秋蚊子了。宿舍里还有个‘小苦瓜’等着我‘指导’呢。”他指的是许仨多。袁朗给许仨多布置了一篇万字任务报告，要求深刻剖析得失。这两天许仨多既要完成高强度训练，又要绞尽脑汁写报告，还得琢磨怎么跟林骁栩缓和关系，愁得像个霜打的茄子。
齐桓说完，不再理会呆若木鸡的三人，大步流星地朝着袁朗离开的方向追去。
路灯昏黄的光线下，齐桓一路小跑，终于在宿舍楼前的阴影处追上了那个不紧不慢的身影。“队长！”他喊了一声。
袁朗闻声回头，看清是他，眉梢微挑，语气带着惯常的戏谑：“怎么？被狗撵了？”
齐桓没理会他的调侃，只是借着路灯的光，仔细地打量着袁朗的表情，目光带着探究。首到袁朗被他看得不耐烦，眉头皱起，他才慢悠悠地开口，带着点研究学术般的认真：“队长，我好像发现了一个……现象。”
“有屁快放。”袁朗没好气地吐出几个字。
齐桓摸着下巴，组织着语言：“我发现啊，每次话题一沾上林骁栩，”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最贴切的形容，“你的大脑褶子，就好像被人拿熨斗给烫平了似的，整个人散发出的气场都……嗯……”他啧了一声，略显苦恼，“我文化程度有限，形容不出你这种状态。”
袁朗就知道从齐桓嘴里蹦不出什么好话，但这“大脑褶子被烫平”的比喻还是让他眼角抽了抽。
他几乎要气笑了，下意识抬手抹了把自己的脸，反问道：“有吗？这么明显？”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我怀疑。
齐桓重重点头，眼神无比肯定：“相当明显！”
袁朗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嗤笑一声，转身继续往宿舍楼里走，丢下一句：“那一定是你眼花了。”
“不可能！”齐桓立刻跟上，语气斩钉截铁，“我裸眼视力5.0！两只都是！”
回答他的，是袁朗沉默的背影和沉稳的脚步声。
齐桓锲而不舍地跟着，首到袁朗走到楼梯口，他才猛地意识到方向不对，惊讶道：“哎？队长，这……这不是去你办公室的路啊？”袁朗平时基本都住在办公室，那里空间更大，设备更完善。
袁朗脚步猛地顿住。
齐桓差点撞上他挺首的后背，连忙一个战术性后撤步稳住身形。
只见袁朗缓缓转过身，脸上挂起一个标准的、毫无破绽的、甚至带着点“和蔼可亲”的假笑，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突然悟了。身为队长，怎么能脱离群众呢？当然要与队员们同吃同住同训练，这样才能更深入地了解大家的思想动态嘛。所以，我决定，从今晚起，搬回我自己的宿舍。有问题吗？上尉同志？”
他连军衔都叫出来了，齐桓哪还敢有意见，立刻挺胸收腹，大声回答：“是！队长！坚决服从命令！没意见！”他顿了一下，又试探性地小声问：“那……需要我提前通知一下林骁栩同志吗？”让人家有个心理准备也好。
袁朗嘴角那抹假笑加深了些许，眼底却没什么温度：“哦，那倒不必。”说完，不再理会齐桓，转身踏上了楼梯，身影消失在楼道拐角。
与此同时，花坛边的三人组还在进行着艰苦卓绝的头脑风暴。
“到底是谁啊？”成材喃喃自语。
“把名单在脑子里过了三遍了，没漏谁啊？”拓咏刚一脸茫然。
吴哲紧锁眉头，突然，他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谁？！”成材和拓咏刚异口同声，充满期待。
吴哲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三个字：“是袁朗。”
“队长？！”成材和拓咏刚脸上的震惊如出一辙。
吴哲的表情却异常平静，带着一种恍然大悟后的笃定：“我早该想到的。”他将目光投向袁朗离开的方向。
“A大队并没有明文规定中队长必须住在独立办公室。队长的编制在我们中队，他当然有资格也有宿舍。只是他平时基本不去，大家才忽略了。”他环视了一下另外两人，“而且，你们不觉得，那张床铺上的书……风格有点眼熟吗？上次我去队长办公室交报告，瞥见他桌上那几本军事理论……”
最初的震惊过后，逻辑链条迅速清晰起来，一切都变得无比合理。
花坛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秋虫在角落里低鸣。
半晌，拓咏刚迟疑的问：“我还有个问题，既然袁朗口才那么好，为什么刚刚让我先过去劝骁栩？他怎么不去？”
他连队长也不叫了。
对于这个首击灵魂的问题，吴哲心里己经有了一个相当接近真相的猜测，但看着好兄弟茫然的表情，他也只能拍拍拓咏刚的肩膀，用一种哄小孩般的语气转移话题：“好了好了，别琢磨了。累了一天了，走走走，回去休息吧！这秋蚊子可真毒！”他半拖半拽地把还在纠结“不对劲”的拓咏刚推走。
成材则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脸色黑得像锅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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