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寒气,仿佛有无数只小虫子顺着苏晚棠的脊梁往上爬,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紧紧地拢了拢身上那件单薄的衣衫,试图抵御这股寒意。
在这个阴暗的地窖里,摆放着许多酒坛,其中有一坛酒显得格外特别。
苏晚棠小心翼翼地将它捧起,轻轻地放在角落里,仿佛它是一件珍贵的宝物。
这坛酒的名字叫做“忆梦”,酒坛上贴着一张红纸,上面用黑色的墨汁写着“忆梦”二字。
但由于地窖里的湿气太重,红纸己经被浸润得有些发软,“忆梦”两个字的墨迹边缘也微微晕开,就像是被泪水模糊的回忆一般。
“姐姐,这酒真的能让人想起忘记的事吗?
”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地窖口传来,打断了苏晚棠的思绪。
她抬起头,看到了弟弟陈信。
他半个身子探进地窖,一双明亮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闪发亮,就像那只曾经养在将军府后院的小狸猫一样。
苏晚棠微一笑,回答道:“谁知道呢。”她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袖子上沾着一些酒曲的痕迹,“客人这么叫,咱们就这么写呗。”
陈信歪着头:"可前日李婶喝了说梦见了她过世的老伴,昨日张叔..."
"那是他们心里本就记着。"苏晚棠打断他,声音比想象中尖锐。
她深吸一口气,放柔语气:"去帮你二姐姐晾衣服吧,姐姐还要收拾一会儿。"
待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耳畔,苏晚棠紧绷的神经才终于稍稍松懈下来。
她如释重负般地长舒一口气,然后像被抽走全身力气一般,缓缓地、缓缓地在地窖的稻草堆上。
这三个月来,每一个夜晚对于苏晚棠而言都是一场漫长而煎熬的等待。
自回到青林村的第二日,楚玙寒便似变了个人似的彻底忘记一切,看她的眼神陌生得发冷。
她使尽浑身解数想要帮他恢复记忆,却反而换来他凉薄之语。
听闻那忆梦酒可以让人恢复记忆,所以她想以最短的时间酿成。
尤其是在月圆时分,她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必须全神贯注地酿造那种特殊的酒。
每一滴酒液中,都蕴含着她的发丝和泪水,这是她守印人的血脉之力,也是她对某个人的深深思念。
在地窖的角落里,有一个木箱静静地放置着。
那是楚玙寒留下的几件衣物,苏晚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要打开它。
也许是因为那熟悉的气息,也许是因为内心深处的某种渴望,总之,她鬼使神差般地伸出手,轻轻地揭开了木箱的盖子。
箱子里的衣物整齐地叠放着,散发着淡淡的皂香。
苏晚棠的手指不自觉地抚过那件靛青色的长衫,停留在袖口处。
那里有一道小小的修补痕迹,虽然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但苏晚棠却对它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她在楚玙寒受伤时,亲手为他缝补的。
当时她的针法还很生疏,针脚歪歪扭扭的,被楚玙寒好一顿笑话。
可他却始终舍不得把这件长衫换掉,说是这道修补的痕迹让他觉得这件衣服更有意义了。
苏晚棠的指尖轻轻着那道修补的痕迹,仿佛能透过它感受到楚玙寒的体温和气息。
她的眼前渐渐浮现出楚玙寒穿着这件长衫的模样,他的笑容、他的声音,都如同昨日一般清晰。
"姐姐?"陈诺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楚大哥他..."
苏晚棠的手指猛地一颤,针尖刺入指腹,一颗血珠冒出来,滴在酒坛的红纸上,正好染在"忆"字那一点上。
"他...来了?"喉咙突然干涩得发疼。
"不是。"陈诺爬下梯子,怀里抱着晒干的被单,"我是说,楚大哥留下的那本兵书,信儿拿去垫桌脚了..."
苏晚棠长舒一口气,随即又被这股如释重负的感觉刺痛。
她在期待什么?
"姐姐你的手!"陈诺惊叫。
苏晚棠这才注意到,方才被刺破的指尖正泛着诡异的蓝光,血珠不是红色,而是一种透明的淡蓝,在昏暗地窖里莹莹发亮。
她慌忙用衣角擦去,但陈诺己经看见了。
"这是..."
"酒曲染的。"苏晚棠强作镇定,"去给我拿块干净布来。"
支走妹妹后,她颤抖着卷起左袖。
从一个月前开始,皮肤下就隐约浮现出蓝色纹路,像叶脉,又像某种古老的文字。
最近越来越明显,从手腕己经蔓延到手肘。
楚玙寒曾经说过,这是守印人力量透支的先兆。
"再撑一会儿..."她对着空荡的地窖喃喃自语,"等他全部想起来,就..."
就怎样呢?苏晚棠苦笑着摇头。
即便楚玙寒恢复记忆,她这副越来越不像人的样子,又怎能回到他身边?
地窖外传来孩子们嬉戏的声音。
苏晚棠收拾好情绪,爬上梯子。
推开地窖门的瞬间,春日阳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刺得她眼前发黑。
恍惚间,似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院门外——挺拔如松的站姿,墨蓝色的衣角...
"楚..."她下意识迈出一步。
人影转过头,却是村里的樵夫王二。
"苏姑娘,俺来取预定的酒。"
苏晚棠掐紧掌心,用疼痛让自己清醒:"己经备好了,这边请。"
入夜后,等三个孩子都睡下,苏晚棠独自坐在院中的石磨旁。
初春的夜风还带着寒意,她却反常地卷起袖子,任由月光洒在那些蓝色纹路上。
纹路在月光下微微发亮,像是有生命般缓缓蠕动。
这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是在将军府被王氏鞭打后,第二次是在时之钟楼濒死之际。
每次濒临绝境,这股力量就会觉醒一分,同时带走她一部分人性。
现在,她时常会忘记一些小事——早上吃过的饭菜,新酿的酒放了几勺曲,甚至三个孩子的名字。
"用情感做锚点。"守护者的警告言犹在耳,"否则会被力量反噬,忘记最重要的事。"
苏晚棠从怀中取出一块叠得方正的帕子,缓缓展开。
里面包着一缕黑发——是楚玙寒离开那日,她从他枕上收集的。
发丝在月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仿佛还带着主人身上的松木香。
她轻轻将发丝绕在手腕上,与那些蓝色纹路重合。
奇怪的是,纹路遇到发丝竟然微微后退,像是畏惧,又像是敬畏。
"这就是我的锚点..."苏晚棠轻声道,一滴泪落在发丝上,"我不会忘记你,楚玙寒。哪怕忘记自己是谁,也不会忘记爱你。"
夜风吹动院角的酒旗,上面"苏记酒坊"西个字己经褪色。
旗杆下,一只不知名的夜鸟发出凄清的啼叫,像是为这场独角戏配乐。
苏晚棠没有注意到,远处的山岗上,一个身影己经静静伫立了整晚。
那人手中的望远镜在月光下偶尔反光,视线始终未离开过她卷起袖子露出的蓝色纹路。
当第一缕晨光浮现时,身影才悄然离去,只在草丛中留下一块腰牌的痕迹——楚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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