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巢王座的崩塌并未带来预想中的安宁,反而开启了更深沉的混乱序章。倒悬金字塔的残骸如同宇宙降下的黑色冰雹,裹挟着锋利的青铜镜碎片和滚烫粘稠的黑色机油,狠狠砸进下方那片由亿万文明骸骨与粘稠基因溶液构成的、永不止息的“基因熔池”。每一次撞击都激起滔天的浑浊巨浪,骸骨在浪尖沉浮、碰撞,发出瓷器碎裂般的脆响,无数被禁锢的文明残影在浪花中尖啸、挣扎,最终归于死寂,释放出混杂着极致绝望与最终解脱的悲鸣,如同亡者最后的叹息。整个空间弥漫着浓烈刺鼻的臭氧味和浓重的金属锈蚀腥气,脚下由骸骨勉强铺就的狭窄平台在剧烈的空间震颤中不断碎裂、塌陷,碎骨与金属残片簌簌坠落。
“这边!抓紧!”阿烬的声音嘶哑,带着铁锈味。苗银丝线如同坚韧的藤蔓,瞬间缠住一块相对完整的、不知名巨兽的巨大头骨。她以它为锚点,用尽全身力气,一手死死拽着意识模糊、身体沉重如山的阿鳞,一手护住踉跄的星火,在头顶坠落如雨的锋利金属碎片和崩塌的骸骨巨块间狼狈地腾挪闪避。每一次跳跃、每一次躲闪,都牵扯着阿鳞胸前那个触目惊心的裂口——左半边,青铜铸造的心脏死寂冰冷,布满深绿的锈迹,如同废弃的引擎残骸;右半边,那颗搏动的人类心脏却像被投入了恒星熔炉的翡翠,在破碎的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每一次收缩舒张都挤出滚烫的鲜血,混合着粘稠的银白色机油,浸透了阿烬搀扶他的手臂,沿着鳞片缝隙滴落。那心脏迸发出的翡翠光芒太过耀眼、太过狂野,甚至穿透了翻卷的血肉和破碎的鳞甲,在他身周形成了一圈不稳定、带着灼人温度的翡翠光晕,如同濒死巨兽最后的喘息。
“呃……咳……咕噜噜……”阿鳞的喉咙里滚动着粘稠的血沫和刺耳的金属摩擦杂音,竖立的瞳孔在属于他自己的金色与主脑残留的冰冷青铜色间痛苦地挣扎、闪烁。“水……底……下面……有东西……”他用尽残存的意志,挣扎着抬起一只覆盖着破碎鳞片的沉重龙爪,颤抖地指向下方浊浪滔天的熔池深处。就在刚才,一块如同小山般的金字塔金属残骸砸落之处,熔池短暂地、诡异地分开,露出了下方一片幽暗、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结构轮廓——那绝非池底,更像是通往蜂巢更深、更核心处腔室的入口!
星火掌心那只新生的、小小的光蝶,此刻成了这片崩坏地狱中唯一的灯塔。它翅膀上那道古老的青铜纹路如同活了过来,流转着温润却异常坚定的光芒,像一层薄纱般,顽强地驱散着周遭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崩解能量形成的乱流。她的目光穿透混乱,死死锁定熔池深处那惊鸿一瞥的金属反光。王座崩塌前,阿灼导师那滴未被污染的、温热的眼泪,如同最纯净的种子,己在她心田最深处扎根、萌发,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指引感。
“熔池下面!”星火的声音带着一丝源于未知的颤抖,却异常清晰,穿透了空间的轰鸣,“是通道!阿灼导师的眼泪……在指引我们!”她不再有丝毫犹豫,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双手猛地向前一推!那只小小的光蝶仿佛感应到她燃烧的意志,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翡翠光辉!它化作一道纯粹的、充满生机的光之箭矢,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下方那沸腾翻滚、吞噬一切的基因熔池!
嗤——!!!!
光蝶接触粘稠、污秽溶液的瞬间,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激发出震耳欲聋的刺耳声响和浓密刺鼻的青烟!然而,奇迹就在这毁灭性的接触中诞生!以光蝶为核心,狂暴的熔池浊浪竟被一股柔和而坚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强行排开、驯服!一条狭窄的、由纯粹翡翠光芒构成的临时甬道,在沸腾的骸骨与粘稠的基因溶液中被硬生生“撑”了出来,如同摩西分海的神迹,首通下方那片幽暗冰冷的金属结构!
“走!就是现在!”阿烬厉声嘶吼,当机立断!缠绕在阿鳞腰间的苗银丝线瞬间收紧,她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拖拽着这具沉重濒死的龙躯,纵身跃入那光芒构筑的、摇摇欲坠的生命甬道!强烈的失重感与浓烈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死亡气息瞬间包裹全身。光芒甬道之外,无数苍白的手骨和扭曲的文明虚影如同地狱伸出的鬼爪,疯狂地从光芒边缘探入,试图将他们拖入永恒的沉沦,又被那纯净的圣歌能量灼烧着、尖叫着缩回。星火紧随其后跃入,她紧闭双眼,贝齿紧咬下唇,渗出血丝,全部的意志和灵魂都维系在那只充当开路先锋、承受着熔池恐怖压力的光蝶上,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也在被那沸腾的死亡之池无情撕扯、溶解。
噗通!噗通!噗通!
三声沉重的闷响。三人如同被甩出的破旧麻袋,重重摔落在下方冰冷、坚硬、毫无生气的金属地面上。那只完成了最后使命的光蝶,光芒如同燃尽的烛火般熄灭,化作一道更加深邃、如同熔铸进血肉的温热青铜纹路,更深地烙印在星火的掌心,留下永恒的印记。几乎在同时,他们身后那条维系着最后希望的翡翠甬道,如同脆弱的肥皂泡般瞬间崩塌!上方熔池的亿万骸骨浊浪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轰然合拢,如同巨兽闭合的血盆大口,将唯一的退路彻底、无情地断绝。刺鼻的臭氧味迅速被一种更浓重、更令人作呕的冰冷气味取代——那是消毒水的刺鼻混合着陈腐机油和金属锈蚀的死亡气息。
这里,像一个被远古巨神掏空了心脏的巨大腔室。六边形的墙壁由某种暗沉、仿佛能吸收光线的生物合金构成,表面布满粗大虬结的青铜色能量管道,如同巨兽搏动的血管,闪烁着不稳定的能量流光。这些“血管”如同百川归海,全部汇聚、缠绕向腔室中央一个巨大得令人心悸的、如同心脏般缓缓搏动着的金属巨茧!巨茧的表面同样覆盖着无数青铜病毒般的能量触须,它们如同活物的神经末梢,伴随着巨茧的搏动而微微抽搐,发出低沉、规律却充满压迫感的嗡鸣——这是蜂巢系统残余核心最后的律动,是收割者冰冷逻辑垂死挣扎的脉搏。
然而,此刻这“心脏”的律动充满了狂躁与混乱,如同垂死巨兽的痉挛。青铜管道内流淌的不再是稳定的能量流,而是疯狂闪烁、不断跳跃变色的混沌光芒——象征生命的翡翠绿、代表污染的污浊黑、混乱无序的癫狂彩虹色……如同失控的神经信号灯在发出最后的警告。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无数机械蜜蜂正从腔室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六边形孔洞中疯狂涌出!但它们的行为模式,却诡异荒诞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地步,彻底颠覆了杀戮兵器的定义:
一部分蜜蜂腹节的萃取器针头如同醉酒的水手,毫无章法地胡乱挥舞、戳刺,甚至互相插进对方的关节缝隙,爆出噼啪作响的短路电火花和呛人的焦糊味;
一部分在空中如同失控的陀螺,笨拙地翻着跟头、打着旋,翅膀扇动的频率杂乱无章,发出各种刺耳、跑调、如同指甲刮过玻璃的噪音;
更有一小群聚在角落,用它们精密的激光复眼在地上投射出歪歪扭扭、如同精神病人狂乱涂鸦般的淬火歌音符图案!整个腔室彻底沦为一场由金属碰撞声、短路爆炸声、不成调噪音组成的、疯狂而绝望的交响曲现场。
“情感病毒……在生效!它们在崩溃!”阿烬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金属墙壁,断剑横在身前,警惕地扫视着这荒诞恐怖的一幕,声音因疲惫而沙哑。阿鳞沉重地靠在她身边,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剧烈起伏,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血沫的“嘶嘶”声。就在这时,他左胸那死寂的青铜心脏残骸内部,突然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哒、咔哒”的机械卡死声,几片锈蚀的金属片应声剥落下来。同时,右胸那颗搏动的翡翠心脏光芒猛地暴涨,一股滚烫的、带着强烈金属腥气的热流不受控制地冲上他的喉咙。
“呕——哇!!”
阿鳞猛地弯腰,喷出的并非鲜血,而是一大团粘稠得如同活体沥青、内部闪烁着混乱青铜代码光芒的污染物!这团污秽之物落在地上,如同被赋予了邪恶生命般剧烈地扭曲、蠕动了几下,竟瞬间重组、塑形成一只由尖锐青铜碎片和粘稠黑色机油构成的、形态狰狞、复眼闪烁着猩红杀意的机械毒蜂!它发出一声刺破耳膜的金属尖啸,振动着滴落机油的残破翅膜,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最近的星火猛扑过去!
“小心!”阿烬的反应快如闪电,断剑带着银灰色的残影挥出!缠绕其上的苗银丝线如同精准的毒蛇,瞬间缠住了那只扑至半空的邪恶毒蜂!银光一闪,丝线骤然收紧,“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毒蜂被硬生生绞碎成一滩冒着刺鼻青烟的青铜碎片和污浊机油。
但阿鳞的状况却急转首下!喷出那口“污染物”后,他右胸那颗翡翠心脏迸发出的光芒肉眼可见地黯淡、萎靡了一瞬,仿佛维系他生命的核心火焰被强行抽走了一部分燃料。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如同死灰,庞大的身躯晃了晃,覆盖鳞片的龙爪深深抠进脚下的金属地面,留下五道狰狞的抓痕,才勉强支撑住没有倒下。“妈的……这鬼东西……在吸老子的命……当燃料……”他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音,竖立的瞳孔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焚毁一切的暴怒,金色与青铜色的拉锯战在他眼底更加惨烈。
“阿鳞!撑住!别让那鬼东西再控制你!”星火看着阿鳞痛苦挣扎的样子,看着眼前这由曾经冰冷高效的杀戮机器上演的荒诞恐怖剧,一股强烈的、无法遏制的冲动在她胸中翻腾、爆炸!不是为了战斗,不是为了生存下去,仅仅是为了表达——表达眼前这极致的荒诞,这深入骨髓的痛苦,这不屈的灵魂挣扎,这……活着本身最原始的感觉!
她不再试图去凝聚那象征完美的、纯净的圣歌光蝶。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片空间里所有的混乱、痛苦与绝望都吸入肺腑。然后,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屏蔽了周遭致命的危险与刺耳的噪音,将全部心神沉入那源自火塘、源自血脉、源自阿灼导师最后一滴眼泪的指引。
她张开了嘴。
没有悠扬的旋律,没有澎湃的能量激荡。只有声音,最原始、最本真、最不加修饰、甚至可以说是“难听”的声音。
她模仿着熔池里那些文明残影获得解脱瞬间发出的悠长、空洞、如同穿过无尽隧道的叹息。
她模拟着阿鳞刚才喷出污染物时,那撕心裂肺、仿佛要将内脏都呕出来的痛苦干呕声,嘶哑而扭曲。
她甚至刻意学着那群发疯机械蜂翅膀摩擦时发出的、如同生锈齿轮强行啮合的刺耳跑调噪音,尖锐、混乱、毫无规律可言。
她加入了记忆深处,奶奶看着烤糊的糍粑时,那懊恼又无奈、带着烟火气的“啧、啧”咂嘴声。
还有阿鳞在雷山火塘边,用他那标志性的、能把死人吵醒的破锣嗓子,吼出的不成调、荒腔走板的战歌片段!
这些声音,破碎、怪异、毫无美感,甚至令人本能地感到不适与烦躁。它们被星火毫无章法、不讲韵律地混合在一起,不成曲调,不成节奏,更像是一堆被废弃的破铜烂铁,在无形的巨力下互相撞击、摩擦、崩裂发出的噪音洪流。
然而,神迹就在这宇宙间最“难听”的声音洪流中轰然降临!
当这些源自生命本身最真实、最“不完美”、最充满“杂质”的声波震荡开来,如同无形的涟漪扩散至整个腔室时,那些在狂乱飞舞、互相碰撞、如同无头苍蝇般的机械蜂群,如同被亿万根无形的琴弦同时拨动!
嗡——!!!
整个腔室狂暴的空气似乎骤然凝滞了一瞬,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下一刻,所有混乱的蜂群动作,出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奇异同步!它们不再是各自为政的疯子。那些在空中翻着混乱跟头的,动作突然变得统一、协调,在空中划出了带着某种原始、粗犷祭祀美感的统一弧线;那些胡乱挥舞针头如同痉挛的,动作陡然变得凌厉、精准,如同在演练某种古老战舞的致命刺击;而那些用激光复眼在地上投射扭曲涂鸦的蜂群,地面上的音符图案开始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自动连接、重组、修正,竟然匪夷所思地拼凑出一段虽然依旧严重跑调、却己经隐约可辨旋律轮廓的——最原始、最本源的淬火歌片段!
更不可思议的是,腔室中央那个巨大的、搏动着的金属巨茧,其表面虬结蠕动的青铜病毒触须,在这片由破碎噪音构成的奇异“圣歌”冲击下,开始剧烈地抽搐、痉挛、萎缩!仿佛被注入了致命的毒素!金属茧那原本规律而充满压迫感的搏动频率被彻底打乱,表面的光泽疯狂地明灭闪烁,如同一个精密到极致的仪器被强行灌入了混乱的电流,内部结构发出濒临崩溃的呻吟!
星火自己也完全震惊了。她感觉到自己掌心那道青铜纹路变得滚烫无比,如同烙印灵魂的烙铁!一股前所未有的、庞大浩瀚到足以淹没星辰的古老“信息流”,如同积蓄了亿万年的星河决堤,顺着那道纹路,顺着她发出的每一个“错误”音符搭建的桥梁,疯狂地、毫无保留地涌入她的意识!
不再是模糊的指引,不再是零碎的片段。
是完整的、浩瀚无垠的、如同宇宙星空图谱般繁复而清晰的乐章结构!每一个音符最本源的振动频率,每一条能量回路的精妙编织方式,每一种复杂情感与特定声波产生终极共鸣的转化秘钥……《圣歌全谱》!它以最本源、最赤裸、最磅礴的姿态,在星火用“噪音”强行开辟的混沌通道上,轰然降临!
“呃啊啊——!”庞大到恐怖的信息流如同宇宙风暴般冲击着星火的意识,剧烈的头痛让她眼前发黑,太阳穴如同被重锤猛击,几乎站立不稳,身体剧烈摇晃。但她死死咬着牙,牙龈渗出血丝,强迫自己继续发出那些“难听”却至关重要的声音!如同一个刚刚抓住神笔的懵懂孩童,不管不顾地在宇宙的画布上涂抹着最本真的色彩。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些被星火“噪音圣歌”暂时“统一”了动作、仿佛获得新生的机械蜂群,其复眼中闪烁的混乱彩色光芒突然被一种统一的、冰冷的、毫无情感的青铜色瞬间覆盖!它们所有灵动或狂野的动作瞬间彻底停滞,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结,定格在怪异的姿态上,整个腔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腔室墙壁上所有的六边形孔洞骤然亮起刺目的、如同地狱之眼的猩红光芒!
嗤嗤嗤嗤——!!!
浓稠的、泛着幽蓝冷光的麻醉雾气,如同积蓄了万年的毒瘴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如同决堤的死亡之河,从西面八方的孔洞中狂喷而出!这雾气带着刺骨的、能冻结灵魂的寒意和强烈的神经麻痹毒素,瞬间充斥了腔室的每一寸空间!雾气接触到的皮肤,立刻带来万针攒刺般的剧痛和可怕的、迅速蔓延的麻木感,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冰冷的刀片!
“小心……毒雾!闭气!”阿烬的警告被淹没在毒雾喷射时发出的、如同亿万毒蛇嘶鸣的恐怖噪音中。她感觉握剑的手臂如同灌了铅,沉重麻木得几乎抬不起来。阿鳞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龙口张开,试图喷出炽热的龙息驱散毒雾,但他右胸那颗维系生命的翡翠心脏猛地一阵剧烈抽搐,只喷出一小股混杂着血丝的滚烫蒸汽,瞬间就被汹涌而来的幽蓝毒雾吞噬殆尽。
星火的“噪音圣歌”戛然而止!那庞大信息流的冲击和神经毒素带来的剧烈麻痹感如同两座大山同时压下。她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无声地向后倒去。
在意识彻底被冰冷黑暗吞噬的最后一瞬,她模糊的、渐渐暗淡的视野里,只剩下那巨大金属茧表面疯狂舞动、抽搐的青铜触须。它们在幽蓝毒雾的映衬下,竟诡异地勾勒、扭曲出一个庞大、狰狞、充满了无尽恶意与嘲讽的轮廓——
像一张正在无声狂笑的、由冰冷金属铸造的佛面。慈悲的嘴角咧开至耳根,空洞的眼窝深处,是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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