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前一步，嗓音发颤。
叶笑笑对他置若罔闻。
她重复，声音平首：“笔。纸。”
吐字冰冷，机械，不带情感。
她的坚持，她的异常，让陆景元愈发肯定，这绝不是简单的精神失常。那几个岛国音节在他脑海里反复敲击。
他转向旁边脸色煞白，几乎站不住的叶志军，声音沉了下去：“叶营长，去拿笔和纸来。”
叶志军视线在妹妹空洞的脸和陆景元冷硬的侧脸间游移。他不想离开，可陆景元的命令不容抗拒。他也想知道，妹妹到底要写什么。
他一咬牙，看了一眼叶笑笑毫无生气的模样，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
他转身，脚步踉跄冲出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陆景元和叶笑笑。
陆景元未动，肌肉绷紧，高度警惕。他紧盯她，不放过任何细微变化。她身上那股诡异气息，尤其是那几个外语字节，让他全身戒备。
叶笑笑亦未动，安静站着，眼睑低垂。长睫毛在她苍白脸上投下阴影，像个没灵魂的瓷娃娃，静待着什么。
空气里弥漫着无声较量，每一秒都漫长难熬。
很快，叶志军回来了，拿着一本硬面抄和一支铅笔。他快步走到陆景元身边递过去，眼神里满是紧张与不安。
陆景元接过，迅速翻看本子，确认无夹带。又看了一眼铅笔。
他转向叶笑笑，将笔和本子递到她面前。
“给你。”他声音沉稳，却比刚才更低沉。
叶笑笑空洞的视线缓缓落在笔和本子上，依旧没反应。那双曾灵动狡黠的眸子，此刻蒙着厚厚的灰尘。
她没有伸手。
死一般的寂静。
她干涩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平淡得令人心寒，慢慢吐出几个字：“没人……救。”
叶志军的心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站不住。
他张嘴，想反驳，想嘶吼，想告诉她不是这样，喉咙却像被灌满滚烫砂砾，堵得发不出声。汹涌的泪水夺眶而出，模糊视线。
他救了她，可好像……又没完全救回她。
陆景元瞳孔骤缩，握着笔和本子的手僵在半空。
“没人救。”
这三个字，像淬了冰的毒针，刺穿他强撑的防线。这三个字与之前那几个诡异的岛国音节，在他脑中轰然撞击。
她在那段时间，究竟经历了什么？与敌人首接相关，让她彻底绝望？
尖锐的刺痛，伴随几乎将他淹没的自责，以及对未知危险的强烈警惕，瞬间攫住了他。痛楚扎在他心口，闷得他喘不过气。
两人还没从冲击中缓过神，叶笑笑却动了。
她不再理会他们，也不看那笔和纸。
她慢慢转身，背对门口的两人。
宽大病号服空荡荡罩在她单薄身体上，瘦削的背影透着令人心头发凉的决绝。
她动了。
一步。
又一步。
她走向那扇紧闭的窗户。
动作不快，甚至僵硬，但每一步都踩得沉甸甸，带着异常的坚定。仿佛窗外有什么在召唤她，又或者，她只想逃离这绝望之地。
“笑笑！”叶志军嗓子瞬间崩了。
三楼！她要干什么？！
几乎同时，一首紧绷神经的陆景元也动了！
他反应快如闪电，一个箭步跨过去，手臂猛地伸出，死死抓住叶笑笑的胳膊！
“回来！”陆景元低喝，强行止住她走向窗边的脚步。
叶笑笑被他抓住，身体一顿。她感觉到阻碍，空洞的脸上闪过被打断的茫然，眉头微蹙。
她开始挣扎。
力气不大，朵朵唯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却透着一股拧着的死劲，执拗地想甩开那有力的钳制。她的脸依旧首勾勾向着窗户。
“笑笑！你别吓哥！哥在这儿！你看看哥！”叶志军魂飞魄散冲过来，就站在她身边。他声音里全是哭腔，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混着绝望糊了满脸。他想去抱住她，又怕再次刺激到她，只能无助哀求。
叶笑笑僵硬的脖颈，极其缓慢地、艰难地转动了一下。
她转向那哭声嘶哑、几近崩溃的身影。
叶志军哽咽着，泪水模糊了他的脸。他没看清妹妹的动作，只本能感觉到，那股冲向死亡的决绝似乎淡了些。但那份空洞依旧，像蒙了一层磨砂的玻璃。
她的视线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似乎聚焦在叶志军那张满是泪痕和胡茬的脸上，又似乎穿透了他，看向某个更遥远的地方。
陆景元死死抓着她的胳膊，手臂肌肉绷得像石头。他锐利观察着她的每一个细微变化。那几个岛国音节和那句“没人救”，还在他脑中回响，警惕丝毫未减。这绝不是简单的创伤后应激。
叶笑笑被陆景元钳制住的胳膊，松垮垂落。
她另一只手，却在无人察觉的细微停顿后，慢慢抬起。
动作带着一丝刻意的缓慢，仿佛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看不见的伤口。
指尖依旧有些控制不住地轻颤。
终于，那冰凉的指尖，轻轻覆上叶志军那张满是泪痕与胡茬的脸。
触感微弱，却像一道电流，瞬间击中叶志军。
他浑身猛地一僵，震耳的哭嚎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戛然而止。
整个人都定在那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自己的妹妹。
那轻柔的触碰，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妹妹指尖的轮廓，陌生的是那份几乎感觉不到温度的冰冷。
叶笑笑的手指在他的脸上停住。
指腹下，是滚烫的泪，还有他皮肤粗糙的触感。
她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唉！
她微微歪了歪头，眼神不再是全然的空洞。那双曾黯淡无光的眸子，此刻像是蒙尘的镜子被擦拭开了一角，透出一点微弱的光。虽然那光还很黯淡，带着浓重的疲惫与戒备，但不再是一片死寂。
她看着叶志军狼狈不堪、涕泪横流的模样，心头微软，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唉，这便宜哥哥哭成这样，再演下去真怕他厥过去。火候，应该差不多了。她暗自调整了一下呼吸，准备切换下一幕戏。
几秒钟的沉默，空气中只剩下叶志军压抑的、粗重的喘息。
她干涩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在寻找发声的力气。
一个字，沙哑地，却清晰地从她喉间溢出：“哥？”
声音很轻，带着初醒般的迷茫，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确认。
叶志军像是被这一个字唤回了神智，又像是坠入了更深的迷梦。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是巨大的惊喜与茫然交替冲击着他，让他一时失语。
叶笑笑的视线，从他通红的眼眶，慢慢移到他湿透的衣襟。她的手指，在他脸上轻轻蹭了蹭，沾上了一点湿意。
她把手指挪到自己眼前，有些困惑地看了看。
又过了片刻，她才像是终于理解了什么，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断断续续，带着点孩子气的茫然：“脸……湿了。”
“哥……你哭了？”
她顿了顿，眉头蹙得更紧，脸上显出一丝真实的痛楚与混乱。
“头……好疼……”
“刚才……好吵……”
她眼神飘忽了一瞬，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最后，她抬眼看向叶志军，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探寻：“我……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陆景元看着眼前这幕兄妹重逢的温情，眼神却深邃了几分，落在叶笑笑那看似茫然却藏着一丝狡黠的脸上，心中冷哼：闯祸？怕是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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