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卷着碎雪掠过窗台时，连弟正对着日历上圈出的红圈发呆。倩倩和圣瑞订婚己经快两年了，那本烫金的订婚书还摆在客厅的博古架上，边角却己蒙了层薄灰。手机在茶几上震动起来，是宋艳的视频电话，刚接通就传来热辣辣的嗓门：“连弟啊，倩倩那婚期到底定了没？我家大闺女都生娃了，她可不能再拖啦！”
连弟笑着应付几句，挂了电话却长长叹了口气。这两年类似的问候就没断过，逢年过节走亲戚，总有长辈拉着倩倩的手念叨“女大当嫁”。”
催的人多了，连弟也忍不住私下问过倩倩。倩倩总是说不急呢，等他们再稳定稳定。
连弟知道这“稳定”二字的分量。在北京这座钢铁森林里，年轻人的“稳定”往往系在房产证上。她偷偷算过账，五环内一套像样的两居室，首付没个两三百万根本拿不下来。倩倩和圣瑞虽是名校毕业，在互联网大厂拿着不错的薪水，但除去房租、通勤和日常开销，攒钱的速度总赶不上房价跳涨的幅度。
晚饭后，连弟把陈凯拉进卧室，打开衣柜深处的铁皮盒。里面码着几本存折，还有一张泛黄的房产证——那是陈凯村里改造时分的那套小产权房，空置多年，如今倒成了救命稻草。“我合计着，把这房子卖了，再加上咱们手里的积蓄，差不多能凑一百万。”
她指尖划过房产证上模糊的字迹，“给孩子们添点首付，总不能看着他们在出租屋里结婚。”
陈凯眉头拧成个疙瘩：“我早琢磨过这事。上周问过中介，那房子现在能卖个五十万，加上存款确实够数。就是……”他顿了顿，“孩子们能愿意？”
连弟也犯愁。倩倩打小就犟，读大学时勤工俭学攒生活费，连她塞的银行卡都原封不动退回来。果不其然，连弟打视频电话告诉了倩倩他们的计划。
倩倩语气坚决的说：“妈，这绝对不行。我和圣瑞这两年攒了快一百万了，再熬一年，加上公积金贷款，首付差不多就够了。您把养老钱都拿出来，我们住着也不安心。”
“傻孩子，”连弟说：“父母帮衬儿女天经地义，哪能叫拖累？你还记得洋洋结婚时，你姑为了给儿子买房，把自己住的房子买了去租房住，咱们这算啥？”
“可那是别人。”倩倩的声音带着点倔强，“我们都快三十了，总不能还啃老吧？圣瑞他爸妈前阵子也说要把老家的商铺卖了，被我们硬拦下来了。”
连弟看着女儿泛红的眼角，忽然想起她刚上大学那年，拖着行李箱站在宿舍楼下，仰着小脸说“妈我能照顾好自己”的模样。这些年孩子们在北京打拼的辛苦，她虽没亲眼见过，却能从倩倩偶尔发来的加班照片里窥见一二——凌晨两点的办公室，电脑屏幕亮得刺眼，女儿脸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蛋糕奶油，说是团队刚完成项目庆功。
“你们羽翼还没长硬呢。做父母的，不就是在你们飞不高的时候，踮起脚托一把吗？你结婚成家了，我们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连弟感叹着说。
过了半晌，倩倩的声音带着点哽咽说：“那……我跟圣瑞再商量商量？”
连弟知道这是松口了。第二天就拉着陈凯去找中介，那套空置房挂出去不到半个月就有了买家，对方是为孩子上学着急的年轻夫妻，价格没怎么砍就成交了。
春节前的北京冷得像冰窖，倩倩发来的视频里，她和圣瑞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一栋灰扑扑的居民楼前。“妈，我们看中套房子，80平的两居室，南北通透，离我俩公司都近。”镜头一转，能看见小区门口的幼儿园招牌，“您看这位置咋样？”
连弟刚想说“赶紧定下来”，
“我们马上过去。”陈凯没等连弟说完就对着电话嚷道。拉起连弟往高铁站赶。
没想到刚出地铁站，就看见圣瑞的爸妈站在寒风里，他们说他们也是刚到。
六个人挤在中介的小办公室里，暖气开得足，空气里飘着打印纸的油墨味。房东是对要移民的老夫妻，戴着老花镜一页页核对合同。谈到首付时，倩倩指着计算器说：“我们算好了，首付两百万，贷款二十年，月供三万二，我俩公积金扣完自己再添不到两万就行。”
“不行。”周军突然开口，从棉袄内袋里掏出张银行卡拍在桌上，“这里面有一百五十万，你们再添点，首付付三百万，贷款能少贷就少贷。”
陈凯也赶紧把事先准备好的银行卡递过去：“我们这有一百万，凑西百万首付，压力能小一半。”
倩倩急得站起来：“爸，叔叔，你们这是干啥？养老钱都给我们了，以后咋办？万一有个突发状况，咋办？”
冯霞拉着她的手坐下说：“傻孩子，我们都有工资，也有医保，怕啥？你们把日子过好，比啥都强。”
连弟也帮腔：“我和你爸商量好了，卖房子的钱本来就是闲钱，放着也是放着，把这些钱拿来帮你们买房，让你们过的好一点，我们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中介在旁边笑着打圆场：“现在年轻人能这样为父母着想的，太少了，你们真是好福气啊！我看不如折中一下，首付三百五十万，留五十万装修办婚礼，这样两边都宽绰。”
圣瑞看看倩倩，又看看两边的父母，突然红了眼眶：“那……就按叔叔说的办。”
签合同那天，窗外飘起了细雪。倩倩握着笔的手微微发抖，圣瑞在旁边轻轻握住她的手腕。连弟看着两个孩子在买方签名处写下名字，忽然想起多年前倩倩第一次学写自己名字的模样，也是这样一笔一划，认真得让人想哭。
房子装修完全是按照倩倩和圣瑞想法弄的，他们西个谁都没干涉，连弟和冯霞留下来监督，跑跑腿买买原材料。陈凯和周军因为要上班，签完合同就各自回去上班了。
历时一个月，房子就装修好了，六个人又确定了婚期定在三个月后五一劳动节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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