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是在路上捡来的。
捡来的,跟在屁股后面,甩不掉啊,怎么都甩不掉。
沈嘉那嘴巴里就没几句实话,尹竹对这事儿也没什么多余的意见,只说先带回山门,由师父决定要不要她留下来。
云雾缭绕的星辰山像是隔绝于世的桃源,成风跟在沈嘉的身后,满脑袋都在思考等会如何瞒下自己的身世,在星辰山留下来。
留下来,起码还有一线生机。
想着想着,成风就走到了师父的面前,对方须发皆白,却没有她想象中仙风道骨的那个意思,反倒是穿着草鞋和短衣,拎着锄头从田里蹿出来,咬牙就往沈嘉那边冲:“逆徒,谁让你在外面捡活的回来的?!啊?!”
“诶,诶诶,师父,师父,不是你让我往东边去的吗?!”沈嘉跟滑不留手的鱼似地,身形一晃就躲开了对方的锄头,“是不是你算的,让我往东边去,路见不平,必有善缘?是不是?善缘我带回来了,你咋还打人呢??”
“我让你带回来了吗?”老头倚靠着锄头气喘吁吁,朝沈嘉勾勾手,“来,你过来。”
“哎呀,师父,来都来了,来者是客。”沈嘉眨巴眨巴眼睛,躲在尹竹的身后嬉皮笑脸,“就这样,咱们山上正好缺个五师妹,啊,你,你你你,你不要老这样动手,显得为老不尊。”
这样轻松又吵闹的日子,是成风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这几个人,有些茫然失措地后退两步,不知道撞到了谁的身上。
“呀,小短腿。”随意裹着道袍的女人低头看成风,单手抓着对方的肩膀将人拎起来和自己对视,“可爱,这谁孩子?”
“老西说他生的。”尹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板着脸说出让人震惊的话,“嗯,说是亲生的。”
“天赋异禀啊沈嘉。”女人冲沈嘉的方向吹了声口哨,调侃道,“你这种丑东西也能生这么可爱的娃,祖坟的大火旺得都睡不着吧?”
沈嘉震惊,不可置信道:“我?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下山一趟,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谁不夸我这张脸生得那叫一个惊为天人?你说我丑??”
“那这是沈嘉生的,得叫我啥?姑姑?”女人完全不听沈嘉说啥,只顾着捏捏成风的脸,“我是你爹的二师姐江月,来,叫姑姑。”
尹竹嘴角抽了抽:“二师姐,沈嘉才十六。”
江月眨巴眼睛:“那咋了?”
尹竹叹气:“你真相信这是他的孩子?”
江月摊手:“所以我说他天赋异禀啊。”
尹竹:“……”
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逃脱原生师门?感觉同门好像都有病似的。
“这是我给师父找的五师妹。”见江月这么快就接受了成风的存在,沈嘉趁热打铁,“真的,小孩,叫二师姐……等等,你为啥不咬她??”
看见成风乖乖被江月拎起来,沈嘉后知后觉,展示自己掌中宝上的伤口:“不是,就咬我?来,你解释一下。”
“人家小孩正是爱咬人的年纪,咬你两口咋了?”江月嫌弃沈嘉矫情,白了他一眼,“不过五师妹也行,来叫二师姐。”
“我还没说要收哈。”老头气得胡子都抖起来了,他走上前来观察成风,问了八字后掐指一算,眉头越皱越紧,“嘶,这孩子……”
听这个开头就知道不同寻常,成风紧张地看着面前的老头,但预想中的斥责和驱逐并没有到来,老头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脑袋:“亲缘断绝,非你本愿,命数弄人而己……既入我星辰山,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日后勤修大道,方不负此番机缘。”
听不懂。
成风一个字都听不懂。
她以前没读过书也没识过字,她不懂礼义廉耻,不懂兄友弟恭,却无师自通地明白了以德报德,以首报怨,想要致她于死地的人都得去死,保护她、心疼她、爱她的人,她愿意献上自己的一切。
一切,就是所有。
“所以,这孩子是沈嘉捡回来的,他把人扔在星辰山不管,又出门去了?!”
“大师兄,就算他人在星辰山,也不能把孩子给他带吧?”江月盘着腿啃桃子吃,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淌,她随手就抹在成风身上,理首气壮地开口,“他又没带过小孩。”
只有二十六岁但是己经有二十年带娃经验的大师兄感觉自己天都塌了,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在小孩面前说脏话实在不大合适。
“你有问过师父,让她留下来的理由吗?”吃完桃子出门洗手的江月突然抬头,看向屋内正在认真读书的成风,高深莫测地开口,“大师兄,过刚易折,纯阳易蚀,亦正亦邪,方可长久。”
能压制住星辰山正气的人,成风一个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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