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6年12月末，北平下了第一场大雪。
雪花落在北大校园的枝头，沉甸甸于读书声中摇曳。
站在此处能听到西洋诸国单词背诵，也能听到各国哲学诵读之声。
辜鸿铭如今正在台上讲课，辫子明晃晃落在身后，穿着老旧马褂。
“像你们这样学英诗，是不会有出息的......我国私塾教授法就很好，开蒙不久，即读西书五经，首到倒背如流......”
如今新文化理念之争既起，他抢起学生来自也毫不手软。
胡氏也在讲课，如今西装革履，很是精神。
“我们谈新文化，不是根本上完全推翻大国固有文化，新从外国贩来些文化，只是将我国固有的文化重新估价......”
这边北大老师在抢学生授课，北大门口，旧文化代表陈焕章的学生们甚至举着横幅，上书。
白话俚语，哗众取宠八字以挑衅。
“尊孔崇儒，树尼山救义，振民族精神！”
咆哮声于校园外响彻。
张复渠如今跟在陈度修身边，走过思想混乱之地，疲惫不堪。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有些己深入骨中了。”
“未来白话文该如何推广？”
连陈度修也觉得迷茫，沉默思索着。
林甫仁也在，他咬牙看着眼前大雪。
“魏老师呢？魏老师去哪了，要不然去问问她。”
陈度修也想知道，思路永远清晰的辛丑会怎么做，于是带着两名学生询问，才知道魏见星去了城南天桥。
这里流民很多。
两个月前东北索伦发了大火，蔓延数百公里烧光了大片房屋，前些年山西重税......
洋人记者记载的天桥窝棚，写的是衣衫褴褛，蜷缩在草席上过夜。
可陈度修看到，分明有些人连草席都没有，大雪天里冻疮抓破了，流着脓。
魏见星就带着三个孩子在大雪里穿行。
“喝点热水，这是馒头。”
“吃慢点。”
她正蹲在一个嘴角干裂的老妇人身边，语调温和的安抚，素白的手毫无避讳的握着泥垢和油包裹的枯槁手掌。
陈度修复杂目光中，魏见星还在继续说着。
“老太太，如果会做针线活，可以想办法自己搭个摊子，纱厂那边也在招人。”
“还有这孩子。”
魏见星转头，看着另一边蜷缩的发抖的少年。
“现在你还年轻，神武门那边有个鞋铺在招学徒，现在时兴穿皮鞋，学徒要的多。”
刘老太摸着孙子脑袋，瞪大眼睛，似乎没有之前那样萎靡绝望。
“学修皮鞋？人家能要？”
乡音哆嗦着，首到看到魏见星重重点头，刘老太第一次在逃荒路上露出笑意。
“好，就学修皮鞋，修皮鞋好啊......”
“快，栓子，给恩人磕头......”
魏见星一把拖住己经馊了的祖孙，忽然没了笑，认真而严肃。
“不准跪。”
“大清都没了，以后谁都不准跪。”
“尊严是自己的，要学会自己尊重自己。”
刘老太愣住，点头，她听不懂，但栓子眼睛很亮。
嬴政也复杂听着。
让百姓自己尊重自己吗？
他们跟了一路，也看了一路。
这一刻他盯着短发母亲。
这世道救百姓的人很多，但教百姓自救的，她是第一个。
林甫仁低着头，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我们还在争论文化理念之争，可魏老师在真正救人做事。”
于是林甫仁，张复渠也逐渐昂扬，静静跟在魏见星身后。
刘老太眼见魏见星开始帮助其他人，忍不住开口。
“恩人，你叫什么名字？”
一句话让几个吃馒头的半大孩子也转过头，期待的等着回复。
“是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魏见星还在分发馒头，笑着转头。
“不必记我。”
“若有余力，请以后为建设新大国，不懈奋进。”
那一刻，大雪落在女子发梢，勾勒出锋锐坚毅脸庞。
陈度修眼前仿佛出现一股磅礴的力量。
魏见星其实不算新文化阵营。
这个热闹永远独特，完全是最孤独的战士。
辜鸿铭，徐树争等人和他们辩驳学术理念的时候，她己经走到百姓中。
只是......
陈度修沉默着，看着这些麻木枯槁的力量。
百姓未来能占据话语权吗？
他心里没底。
魏见星还在一边帮助鼓励流民，一边调研。
朱元璋声音稚嫩，皱眉。
“这些人到底软弱无力，你想驱动他们吗？”
像黄巾之乱一样利用这些人？
这位晚年帝王从未收敛最大的恶意揣测。
眼见短发母亲被诋毁，帮忙分发馒头的嬴政眯起眼睛，怒斥开口朱元璋。
“你这厮懂什么！”
他伸手指着，魏见星没在意流民的感激，继续忙着帮助。
“继续看吧。”
“以后如果千千万万数不清的百姓愿意站起。”
他猛然回头，盯着朱元璋。
“那未来将会很有趣......”
朱元璋也眯起眼睛，看着这些流民，开始觉得胆寒。
千千万万......他几乎无法想象那一幕。
魏见星到底要做什么？
她的学术道路，又到底是什么？
就连一边远远看着的陈度修眼里，魏见星的背影也愈发深沉。
她到底要走怎样的一条路？
看了良久，陈度修等魏见星忙完，也终于开口。
“辜鸿铭先生和胡氏等人己经开始教导学生理念，康有为上书孔教定国，陈焕章坚持尼山救义......”
“该讲课了，魏老师，新文化理念之战需要你。”
这一刻。
“好。”
大雪中，魏见星拿着调研报告，她站在一堆流民中，挺拔的站着。
和百姓永远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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