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暗室微光
赵铁柱蹲在恒温室门口抽烟，火星子明明灭灭映着墙上的温度计。里头那些祖宗又死了三成，尸体在保温灯底下蜷成黑芝麻似的疙瘩。上礼拜刚从周建军那儿进的种蝎，说是“改良品种抗寒耐操”，结果连东北开春的倒寒都扛不住。
“柱哥！”会计老马头扒着门框喊，棉门帘子哗啦首响，“周老板电话催第三回款了，说再不结账要拉闸！”
赵铁柱把烟头碾在水泥地上，抬脚搓出个月牙形的黑印子。去年退伍费全砸在这破养殖场上，现在连买蝎苗都得赊账。他摸出手机，屏裂得像蜘蛛网，微信里躺着最后条未读消息：“柱子，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抚恤金能不能先支点？”发信人是李二愣子的媳妇。
恒温箱突然发出拖拉机启动般的轰鸣，红光乱闪。赵铁柱窜进去时，正撞见个穿蓝布褂的女人撅着腚趴在设备箱上，手里攥着把老虎钳子。她的棉鞋后跟开了口，露出截红袜子。
“哎妈呀吓死人了！”女人一激灵撞上铁架子，保温灯罩咣当砸下来。赵铁柱伸手去接，滚烫的玻璃碴子在手心拉出道血口子。
“我是翠花，新来的技术员。”女人麻利地撕了块褂子边给他包扎，“你这恒温箱控温器装反了，怪不得总跳闸。”她指甲缝里黑乎乎的，带着股子陈年豆瓣酱的味儿。
赵铁柱瞅见她别在胸口的工牌，塑料壳裂了道缝，照片底下印着“原罐头厂质检部主任”。“听说你是因为...”话没说完，外头突然炸开哄笑。三西个爷们扒在窗户上起哄：“赵老板招个寡妇养蝎子？别是养汉子吧！”
翠花跟没听见似的，继续捣鼓电路板。秦卿墨然D雁鸣晚渡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她后脖颈子有道疤，像条蜈蚣钻进衣领里。“温度得维持在28到32度，昼夜温差不能超两度。”她突然开口，“今晚我守夜，你回吧。”
半夜两点，赵铁柱被雷声惊醒。养殖场方向闪过道蓝光，停电了。他抄起手电筒冲出去，胶鞋陷在化了一半的雪泥里。恒温室门缝里漏出点橘红，推门看见翠花脱得只剩秋衣秋裤，怀里抱着恒温箱，肚皮贴着玻璃面。
“别开灯！”她嗓子哑得像砂纸，“种蝎在低温会假死，人体温度能救回来。”手电光扫过她后背，密密麻麻的蝎子蛰痕肿得发亮。角落里蜷着个小丫头，正用蜡笔在墙上画波浪线，荧光笔迹在黑暗里一跳一跳的。
赵铁柱把军大衣甩过去，翠花突然笑了：“你当过侦察兵？右肩比左肩低两公分，常年扛枪落下的毛病。”她怀里恒温箱渐起白雾，蝎群开始蠕动。小丫头突然蹦起来，蜡笔尖戳着墙尖叫：“动了！三点钟方向先动！”
后来赵铁柱才明白，那个雪夜画满整面墙的荧光曲线，是小满用自闭症特有的敏锐，捕捉到的蝎群复活轨迹。而翠花后背那些毒包，后来成了养殖场第一管蝎毒的来源——这事儿他们十年后上央视《致富经》时才敢说。
天蒙蒙亮时，周建军带着打手堵在门口。赵铁柱摸出藏在饲料袋后的军刺，翠花按住他手腕：“看我的。”她拎起桶蝎子粪泼在煤堆上，抄起铁锨猛拍。恶臭炸开的瞬间，那帮人吐得昏天黑地。
“以后进货现款现货。”翠花把合同拍在周建军脸上，“再敢拿病蝎糊弄人，我让你把粪渣子当午饭咽了！”晨光里她眼珠子发亮，像个女土匪。赵铁柱忽然想起在炊事班养猪时，老班长说的那句话：蔫人出豹子，狠的都在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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