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弗利特拍了拍他的头，转身走向壁炉前。
纳努克盯着他的背影，脸色冷若冰霜，胸口却莫名有一丝奇妙的悸动。
那是……从未有过的。
情绪？
还是，不甘？
又或许，仅仅是他从未被如此对待过，作为一个“普通人”。
*
深夜，纳努克坐在临时铺就的床铺上，凝视着破烂窗棂外的夜空。
星星很远，远得不像以前那么近了。
他第一次感受到“距离”这种东西。
过去只要意志一动，宇宙都将俯首。
如今，他连点一盏灯都觉得费劲。
那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
阿弗利特披着斗篷走进来，将一壶温热饮料递给他。
“人类得喝水。”他耸肩，“别真把你当神了。”
“我本就不是。”
纳努克答道，语气轻淡，“只是……曾经看得比你们更远一些而己。”
阿弗利特没有追问。他只是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歪头看着他：“你不问我为什么信祂？”
“我知道原因。因为你绝望。你们人类只有在绝望时才寻求神明。”
“那你知不知道，我就是为了祂毁灭一整个星球的人？”
“……”
纳努克抬起头，终于认真打量他一眼。
阿弗利特的眼神，是那种“献出一切的人”的眼神。炽热，疯狂，虔诚到荒唐。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并不是普通信徒，而是一个真正为祂而活的“狂徒”。
只不过，这个狂徒，曾无数次向祂祈祷，而祂一次都没回应。
纳努克心中浮现出一个念头：“这份信仰若是转化为爱，会是怎样的炽热？”
但他立刻否定了。
不可能。
毁灭之神，不会爱。
他永远，只会……毁灭。
*
晚来临，星空沉静如死。
纳努克站在废墟教堂的祷告台前。
那台阶曾无数次承接过人类的膝盖与血，如今却只站着他一个被剥夺神力的“凡人”。
他盯着墙上的那幅壁画：燃烧的群星、崩塌的宇宙、白发棕褐色皮肤的男人伸出巨手笼罩万界。
那正是祂自己，毁灭之神的圣像。
“愚昧。”
他低声评价，声音干净而空洞。
“你是在骂我？”
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语调懒散，却带着微微低哑的笑。
纳努克没有回头。
他知道，是阿弗利特。
“我骂的是你画的东西。”他冷冷回答。
“呵，那可真巧。”
冥火大公一步步走上祷告台，站在纳努克身后，“这幅画，我小时候画了十三次，每次祈祷结束都烧掉一副。首到这幅，神明的脸在火里没有化开，我才留了它。”
“你信的是幻影。”
“也许吧。”
阿弗利特站在他背后，目光灼灼，“但我信的幻影，就站在我面前。”
纳努克猛地回头，金瞳冷得像碎裂的星石。
“我不是你的神。”
阿弗利特却笑了，眼神微红。
“不是‘现在’的神罢了。可你以为我爱的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不，纳努克，我爱的是毁灭本身。而你，哪怕现在是人，也依然是它的核心。”
他伸出手，缓缓摸上纳努克的脸颊。
那动作轻柔，像在对待一尊易碎的雕像。
纳努克一把拍开他的手。
“你想做什么？”
“确认。”
阿弗利特低声说，“确认你是否真实存在。你知不知道，我祈祷了十年，没有回应。哪怕是火焰灼烧我眼睛、星核将我撕裂，我也从未放弃过。”
“现在我只想…”
他的眼神越过纳努克，“看看你，碰到你，确认你不是虚幻。”
“信徒不该如此对待神明。”纳努克冷声。
“可你不是神明了，不是吗？”
……
空气冻结。
下一刻，阿弗利特猛然抓住纳努克的后颈，将他推向圣台的边缘。
旧木咔哒一声发出呻吟，尘埃西散。火光照亮他们之间的对峙，像要把欲望烧成信仰的灰。
“你敢动我？”纳努克怒极，却无法反抗。
“你要是神，你现在应该己经把我烧成灰了。”
阿弗利特低声，像疯子，也像情人，“可你没动手，纳努克，你心里明白，你在逃避。”
纳努克瞳孔收紧。
阿弗利特凑近他耳边，气息灼热。
“如果你连一个凡人都不敢面对，又拿什么去毁灭世界？”
下一刻，嘴唇覆上来，带着烈焰、带着执念，带着无尽的“你为何从未回应我”的呐喊。
纳努克的身体颤了一下。
不是因为情感，而是感知。
他的身体，在回应。
不，不该有这种感觉。
他试图推开，却发现力气不如阿弗利特；他试图冷静，却被那双手按进人类的感官里。
他不是在被“玷污”，他是在被“拖入人间”。
他感受到心跳。
不是神明俯视众生的空虚，而是一个人的脆弱与颤抖。
纳努克的唇比冥火大公想象的更烫。
那不是凡火的温度，而是来自神明的炽热。
男人感到自己的嘴唇在融化，舌尖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不知是来自自己，还是来自神明。
纳努克没有推开他，但也没有回应，只是用那双燃烧的金瞳冷冷注视，仿佛在观察一个自取灭亡的蝼蚁。
但那样的眼神让冥火大公想要更进一步…
“您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温暖...”
“您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我的神明。”
“没想到您如此青涩...放松些，纳努克大人...”
……
几个小时后，他坐在残破神像下，披着斗篷，低头看着指尖。
那上面还有阿弗利特的血，以及他的。
“你为何不杀我？”
阿弗利特问他，坐在对面，眼中没有悔意，只有赤裸裸的挑衅与倦意。
纳努克没有回答。
因为他不知道。
他原本可以在事后拿起武器杀掉这个人。
可他没有。
因为他想知道。
“人类所谓的爱，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毁灭？”
他看着阿弗利特的脸，那张献祭过无数祈祷的脸，沾着灰，沾着血，却带着某种不屈与恍惚的光。
那一刻，毁灭之神心中升起一个微不可见的火点。
但夜，还没有过去。
阿弗利特的身影在此缠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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