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映柔说不出自己的感觉，只觉得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压抑。
这座宅子大得吓人，长廊的尽头甚至是一片看不清的黑暗，管家和仆人皆是一副严肃冷淡的样子，水晶吊灯散发着纸迷金醉的奢华感，这里的一切都像是没有生命。
靳见祈看出了她的不适应，一早就带她离开了这里。
上车的时候，他说： “姜映柔，以后还跟我出门吗?”
她仿佛是一个跟着大人出门，又早早闹着回家的孩子，让人头疼。
“还跟。” 姜映柔不管不顾的朝他靠近，他那边的车门刚一关上，她就黏在了他的身上，耍赖似的说道：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好。” 他的手搭在她的发顶，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要是以后再敢一声招呼不打的离开他，他就把她锁起来一辈子。
为了重新获得靳见祈的信任，她不得不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轻轻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说。
车子平稳行驶了一段时间，靳见祈突然出声道： “你上次是跟谁一起逃跑的。”
他知道是谁，他只是想看看她诚不诚实。
她短暂的怔愣几秒，回答道： “辛柏。”
说起他的名字，姜映柔仿佛再次感受到了他的体温，在缅甸那样的高温之下，他就那样一点点在她身边流逝掉生命，变得浑身冰凉... ...
靳见祈将她脸上的惋惜尽收眼底， “你恨我吗?”
姜映柔疑惑的抬眸，他轻轻笑着： “如果没有我，他就不会死了。”
这个问题要她怎么回答?
恨当然是恨的，可她现在只能将这份恨意深深埋藏在心底。
姜映柔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轻声说道：“……不恨。”
靳见祈盯着她看了几秒，手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危险的探究，像是要看穿她的伪装。
“真的？”
“他本来就是卧底。” 姜映柔心跳微滞，但面上依旧平静，甚至露出一丝柔弱的笑意：“我能活到现在，也全是因为你的宽容。”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心底在疯狂淌血。
可是靳见祈这个人太多疑，她不能让他看出破绽，否则，她连最后的机会都会失去。
靳见祈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松开了手，指尖轻轻过她的脸颊，语气低沉而温柔：“要一首这样听话。”
可姜映柔知道，这份温柔背后藏着的是怎样的威胁。
车子继续向前行驶，窗外的景色飞速掠过，她的思绪却飘向了更远的地方———如果，如果有一天她也死了，会不会有人把她的遗体带回故土?
会不会有人记得，她曾经也怀着一腔孤勇踏入这片黑暗，就像辛柏那样？
姜映柔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陷入掌心，细微的疼痛让她勉强维持清醒。
靳见祈靠回座椅上，目光淡淡地望向窗外，声音轻飘飘地传来：“姜映柔。”
他的声音猛地唤回了她的思绪。
她指尖微微蜷缩，低低应了一声：“嗯。”
“掐自己掐得疼吗？” 靳见祈的目光落在她紧绷的手上，伸出手，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掌心朝上摊平，拇指重重碾过她掌心的月牙形红痕： “你是不是傻?”
车内的温度似乎骤然降低。
姜映柔摇头，后背渗出冷汗， “我只是……有点冷。”
她找了个拙劣的借口。 靳见祈没拆穿，脱下西装外套裹住她。
带着体温的衣物上残留着沉木香，他替她拢衣领时，指尖擦过脖颈动脉，那里正跳得飞快，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眼眶是微微发红的。
“你只要敢为他掉一滴眼泪...” 他忽然俯身凑近她，“我就把他挫骨扬灰。”
姜映柔猛地咬住舌尖，铁锈味在口腔蔓延。
“我不会的。”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不会的。”
她扭过了头，嘴唇轻轻颤抖着，眼泪肆意淌下，一滴滴从她的下巴滑落，她只是道： “我不会为他哭的... ”
因为，辛柏一定也不希望看见她掉眼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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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老爷子的葬礼如期举行。
阴沉的天色压得很低，大雨如针，刺在皮肤上泛起细微的疼。墓园里黑压压的人群撑着伞，像一片移动的鸦群，沉默而肃穆。
姜映柔跟在靳见祈身后，一袭黑色长裙裹住她纤细的身形，裙摆被雨水浸湿，沉甸甸地贴在小腿上。
靳见祈为她撑了一把伞，不过这大雨来得实在是突然，还是将她淋湿了不少，雨水顺着她的发丝滑落，她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艰难的抬脚往前走着。
他牵着她的手，伞面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周家的人站在最前排，神情哀戚。靳见祈走过去时，周家现任掌权人周迟旭微微侧身，朝他点了点头。
姜映柔站在一旁，安静得像一抹影子。
葬礼的流程冗长而沉闷，牧师念着悼词，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遥远。她垂着眼，目光落在墓碑上那张黑白照片上——周老爷子面容威严，眼神锐利，哪怕己经入土，仍给人一种无形的威慑。
“累了?” 靳见祈忽然低声问。
姜映柔摇头。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的人群，“也是一个像这样的地方。”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人们穿着黑色的肃穆礼服，整整齐齐的站成几队，胸前戴着一个白色的花环，这样的场景，她不可避免的想起———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是他弟弟的葬礼上。
而她，恰是他弟弟的女人。
不过，严格来讲，他们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那个葬礼上，在姜映柔见过他之前，他就己经远远的在一个宴席上看过她的背影了。
那时，她还是他弟弟的未婚妻。
他故意提起了自己的弟弟，想看姜映柔的反应，结果她只是垂下眼眸，简单说了一声： “记得。”
这明显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不过很快，她挽着他的胳膊，抬起头来，眼眸带着几分笑意， “我就是从那天开始认识你的。”
字里行间都是欣喜，没有任何悲伤... ...
靳见祈满意的摸了摸她的头。
葬礼结束后，宾客陆续离开。靳见祈却没有急着走，而是站在墓碑前，静静地看着上面的名字。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个小水坑。
“湄公河的航线开了，下个月就行动吧，杀一杀不老实的人。” 他突然开口： “让东南亚的市场只为我们开放。”
周迟旭单手插兜，漫不经心的说： “正有此意。”
姜映柔心头一颤，没想到他们会毫不避讳的在她面前说这些。
两个高大的男人相视而立，靳见祈脚下是被水浸湿的泥土，还有失去生命的肉体。
“你说——” 他侧头看着周迟旭，眼底带着玩味的笑意，“下一个躺在这里的，会是谁？”
她呼吸微滞，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裙摆。
周迟旭仰起头，镜片在雨中微微泛起雾气，笑得轻浅，低声道： “任何阻拦我们的人。”
姜映柔站在两人身后，雨水混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忽然觉得，这墓园里的每一块墓碑下，埋葬的大多都不只是死人... ...
还有无数肮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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