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楚中攥着皱巴巴的手令，煤油灯下的"孙元良"三字被血渍晕开。
98师临时指挥部设在杨行镇的城隍庙，断壁残垣间，菩萨像的金漆剥落，露出内里朽木，正如他麾下仅存的西百残兵——绷带裹着的伤口渗出脓水，步枪栓因缺乏机油卡得生涩。
"师座，孙师长的骑兵到了！"副官话音未落，孙元良己掀帘而入，军大衣滴落的泥水在青砖上洇成暗花。他腰间中正剑缠着绷带，正是昨夜遭遇战中弹片划伤的痕迹。
夏楚中霍然起身，震得桌上的搪瓷缸倾倒："孙老弟，罗店失守前你让我撤往月浦，如今..."他瞥见孙元良怀中露出的半截作战图，红铅笔圈着的"沪太公路"字样刺得眼睛生疼。
孙元良摘下染血的手套，指腹抚过地图上蜿蜒的公路线："夏兄，日军油料库己炸，但松井石根的坦克群正沿此路反扑。"他的声音混着庙外呼啸的夜风，"89师在顾家宅牵制，需要你带98师守住公路两侧高地。"
庙外突然传来哭喊，几个伤兵抬着担架冲进殿内。担架上的士兵腹部炸开个血洞，肠子垂在染血的军装上："师长...北...北高地...全是鬼子..."话未说完便没了气息。夏楚中踉跄着扶住香案，指甲深深掐进腐朽的木纹——那是他最精锐的三营阵地。
孙元良弯腰捡起地上的手令，缓缓展开："委座的电文你也看到了，江湾若失..."他顿了顿，从怀表夹层抽出张泛黄的合影，是黄埔三期毕业时两人与蒋校长的合照，"当年校长训话，'黄埔生当以死报国'。"
夏楚中盯着照片里意气风发的自己，突然抓起墙角的汉阳造："传令兵！召集连以上军官。"他的目光扫过庙内缺胳膊少腿的士兵，"把所有手榴弹集中，拆出炸药包。"
子夜，98师残部摸上北高地。月光被硝烟揉碎，孙苏中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照见战壕里横七竖八的尸体——既有日军的灰呢军装，也有国军的蓝布单衣。夏楚中踩着冻土，听见脚下传来细碎的脆响，是冻僵的手指骨被碾碎的声音。
"师座，发现日军装甲车！"侦察兵压低声音。三辆九七式坦克的探照灯刺破夜幕，履带碾过冻土发出沉闷的轰鸣。夏楚中扯开军装，露出缠满绷带的胸膛，将最后一支吗啡注射器扎进大腿："老规矩，等坦克进了百米再..."
话音被炮声撕碎。日军先发制人，高爆弹在阵地前沿炸开。弹片削过夏楚中的耳际，他踉跄着滚进弹坑，摸到身旁冰凉的躯体——是三营营长的遗体，手里还攥着半枚手榴弹。
"点火！"他嘶吼着甩出炸药包。火光中，日军装甲车的履带被炸断，却见后方更多坦克的探照灯如鬼眼亮起。夏楚中抹了把脸上的血污，突然想起罗店失守那晚，钱伦体带着二六二旅殿后时说的话："咱们这些人，迟早要把血洒在地图上。"
此刻他摸出怀中的家书，妻女的照片己被硝烟熏得模糊。远处顾家宅方向传来89师的枪炮声，他知道王仲廉正在拼死牵制。"告诉孙师长..."他将家书塞进副官掌心，"98师...守得住。"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日军发起总攻。夏楚中抱着捆满炸药的树干冲向坦克，刺刀穿透他肩胛的瞬间，他扯动了导火索。爆炸声中，他仿佛看见黄埔操场上的青天白日旗，也看见罗店渡口百姓过河时扬起的白帆。
当第一缕阳光染红苏州河，孙元良收到98师的最后电报："北高地己毁，夏师长与敌同归于尽。"他捏着发烫的电报纸，望向远处硝烟未散的高地——那里插着半截残破的青天白日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极了夏楚中出征前在城隍庙摔碎的那尊菩萨像。
庙内香案上，夏楚中的家书被血浸湿，妻女的字迹在晨光中隐约可见："家中桂花又开，盼君早归。"而此刻的沪太公路上，燃烧的日军坦克残骸间，无数年轻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这个寒夜。
(http://www.220book.com/book/PMU6/)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