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微笑着点头,好好端详芳杏一番,说道,“姑娘啊,你行善积德,必有后福啊。我老头子年轻的时候,看的杂书多了点,有些不务正业。今天心有所感,老觉着你我有后缘,因此在你跟前卖个巧,你暂且当故事听听。你命里该有两女一子,都是福报带来的孩子,尤其是你长女,是你此生最稳妥的靠山,这个孩子你得珍惜,她是来报恩的。”
芳杏温婉的对着老大夫笑,“谢谢大夫了。俺是有两个闺女,可没有儿子呢。俺家大闺女是个皮孩子,俺爹当她是眼珠子疼呢!”
老大夫点头笑笑,没再接着往下说,开始送客,“姑娘,我们有缘再会啊!老嫂子,回去好好养着哈。老哥,再会啊。年轻人,你再有疑问,如果不怕麻烦,尽管来找我!今天病号多,我就不跟你们多聊了。蔚主任,有啥事尽管来哈,咱都是老熟人。”
“诶,大夫,您忙,我们去拿药了”。芳杏又给老大夫鞠个躬,扶着李翠儿出了诊室。
“诶诶诶,老先生,我一定再来请教。”恩学激动的手脚无处安放,给老大夫一边鞠躬一边退了出来。
蔚佑之若有所思的笑着跟老大夫摆摆手,也走了出来。
只有春英满腹疑问,她知道,这个吴大夫是个怪人,人确实是悬壶济世,医者仁心的好大夫,但是个出了名的不爱搭理人的。今天非常奇怪,对素未谋面的芳杏说了这么多,真是罕见。
老大夫只是笑笑,再未言语。
芳杏根本没想这么多,只当老大夫是随口一说,她是有两个闺女,可哪来的儿子啊!芳杏想到这里,神色还暗了暗,要是真有儿子就好了,或许爱国不会对她这样。
世界玄幻,就是这样偏颇。
善良的人,出了问题,往往从自身找原因。没有心的人,出了问题,往往就是一推六二五,全是别人的责任。
有时候,得逞的偏偏就是没心的人,担重的却是善良的人。
春英特意调的今天休班,她陪着芳杏去拿了药,一行人慢悠悠的步行回了家。
李翠儿可能因为自己的病情有进展,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路上一首笑盈盈的,颠着小脚,一口气走到家。
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徐云涛陪着吴江己经在家里喝上茶了。
芳杏先不顾得这些,只是礼貌的对客人笑笑,赶紧服侍李翠儿去躺下,这是李翠儿从病了以来,走的最长的路,芳杏担心她受不了,喂了几口水,赶紧让婆婆躺着歇息。
吴江就不淡定了。
芳杏一进门,吴江谁也没看见,眼里只有芳杏那张温婉的笑脸。
他魂不守舍的看着芳杏离去的背影,徐云涛跟他介绍蔚佑之,他都心不在焉。
春英细心,她先发现了。
蔚佑之也发现了,他皱了皱眉头。
芳杏看婆婆安稳的躺下了,她又赶紧去厨房,洗了一些水果,拿了一些家里带来的花生,端出来待客。
这可是嫚嫚的师父,怠慢了就不好了。
等芳杏端着东西出来,吴江的眼光又看向芳杏,看着看着,他的眼圈就红了,一个跨步上前,拉住了芳杏的胳膊,神情很是激动。
大家伙一下子愣住了。
芳杏有些慌,想把胳膊挣出来,无奈吴江是个练家子,她挣不过,只能礼貌的说,“那个,吴师傅,你尝尝我们家乡的花生。”
吴江非但没有撒手,还有些颤抖的问,“那个,这位妹子,我想问问,你是不是姓刘,叫刘芳杏?你是不是家住阳春县新达公社茂梓村?你还有个哥哥,是不是叫刘开林?你家开的裁缝铺。”
吴江一说,芳杏愣住了。其他人也愣了。啥情况?他乡遇故知?
芳杏听吴江这么一问,才不大紧张了,抬头看向吴江,这人看着是面熟,难道是乡亲?
吴江慌忙语无伦次的自报家门,“你不记得我了?我姓吴,叫吴江。我爹也姓吴,叫吴震达,吴震达你也不记得了?”
一提吴震达,芳杏恍然大悟,她想起来了,欢快的说,“诶呀,你是吴大爷家的儿子啊?俺觉着你面熟,可就是想不起来,俺记得吴大爷的样子,你长的不像吴大爷,俺就没认出来。诶呀呀,我想起来了,那年就是你去的俺村吧?”
吴江还没来得及回答,春英就问上了,“那你认识吴震济么?”
吴江笑着两个问题挨个回答,“是啊,芳杏妹子,那年可不就是我去的你们村么。噢,您是云涛家的嫂子吧?您说的吴震济是我二叔,他在鲁院中医科。”
春英双手合拍,兴奋的说,“诶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我们刚从吴大夫那儿看病回来呢。更没想到,你跟杏儿也认识啊!啊呀,二大,我出去多买几个菜哈,咱家今天喜事真多。”
蔚佑之笑呵呵的点头,春英风风火火的走了。
蔚佑之这才安安稳稳的坐下,跟吴江攀谈。
他先喝了一口茶,然后笑着说道,“这真没想到,我这孙女拜个师父,还拜了个熟人回来,这可真是有缘呐。”
吴江爽朗的笑,“是啊,叔,咱可真是有缘呐。”
徐云涛就急得抓耳挠腮的,碰下吴江的胳膊,“哎,你快说说,你是咋认识我们家芳杏的?”
吴江稳定一下情绪,这才缓缓的说,“咋认识?还得感谢那场运动呗!芳杏妹子一家人可都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
随着吴江的叙述,芳杏也陷入了回忆。
那一年是运动刚开始没几年,来势汹汹的,有一天,公社往他们村里送来了两个人,是夫妻俩,都是西五十岁的年纪,说是成分有严重问题需要看管的,让村里看着他们改造,住在村里西面透风的牛棚里。
芳杏记得,那时她也就十六七岁。
有一次她上山干完活,路过牛棚,听见里面有哭声,是男人在哭,好像是他老伴病了,生产队不给药吃,男人难过的一边叫着老伴的名字,一边无助的哭。
芳杏心软,听不得人家哭,看看周围没人,就停下来,悄悄进了牛棚,她看见一个满头白发的妇人,昏迷不醒的躺在一堆稻草上,旁边的男人同样满头白发,拉着妇人的手,哭的泣不成声,很绝望。
芳杏实在是不忍心,就小声问,“这个大娘咋了?咋不去看大夫啊?”
男人像是看到了救星,朝着芳杏就磕头,哭着求芳杏,“姑娘,你大恩大德,行行好,帮我老伴去抓点药吧,来日我做牛做马报你的大恩。”
芳杏哪见过这个阵仗?吓得连忙扶起男人,说,“大爷,你别这样,抓什么药啊?我不知道啊!”
男人一听,连忙爬起身,拿出一张草纸,咬破手指挤出一些血,用草棍沾着,很快写了一个药方,让芳杏按着药方帮他抓药,不用多,西副药就行。
芳杏拿着药方,慌慌张张的跑回了家,拿出药方给妈和哥哥看。
娘仨都是善良人,开林连夜骑着自行车去了二姨村里的医疗站抓药,那里的赤脚医生跟二姨夫是把兄弟,人可靠,走漏不了风声。
姥姥是个细致人,药拿回来,先没让闺女去送,她怕在牛棚里熬药有危险,再让人发现了,她连夜在自己家熬了一副药,倒在暖瓶里,趁着半夜,让开林陪着芳杏,捎带着给包了两个玉米饼子,送给了老两口,约好了,明天这个时候再来。
就这样,兄妹俩连着西天半夜送药,把妇人给救了回来。
芳杏家跟这夫妻俩也熟了起来。后来才知道,男的姓吴,叫吴震达,是个中医大夫,女的姓文,叫文芷兰,两人的出身都不好,吴震达家里世代行医,祖上曾经当过御医,家资丰厚;文芷兰家里是大资本家,从小就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闺阁千金。
运动一来,这夫妻俩首当其冲的成了管制对象。只有一个儿子,早先在运动之前,响应号召去了乡下插队。
还幸亏去了乡下。运动来了,老两口一看形势不好,赶紧登报与儿子脱离了关系,想着一家三口,能保住一个是一个。儿子吴江还真没有受到牵连。
结识了芳杏一家,吴家夫妻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芳杏和开林每次上工,都会轮班路过牛棚,顺手往里扔的不是吃的就是穿的用的。
吴江和芳杏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清楚了两家的渊源。
徐云涛感慨,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芳杏也感慨,“吴大爷真是个神医。有一年秋收下大雨,我着急往家运苞米,不管不顾的冒着大雨干活。结果回家就发高烧了,起了一身的红疙瘩,怎么吃药也不好,浑身痒的都想哭。吴大爷知道了,问问症状,说是荨麻疹,半夜给开了三副药,俺哥照着药方去给俺抓得药,吃完那三副药,俺药到病除,再也没有反复。俺还想谢谢他呢,结果没等谢,就出事了,俺家再也没收到吴大爷和大娘的音信。他们现在都好吗?”
吴江笑笑,回忆着往事跟芳杏说,“他们现在都在京城,好着呢。”
“我爹娘当年能虎口逃生,多亏了你们一家。我是下乡三年以后,才知道爹娘的事情,我非常担心他们,就攒了几天假,去阳春县看望他们。”
“那天也凑巧,我经过县革委会的大门口,碰见了一伙人,他们在议论明天什么时候,去处置吴震达和文芷兰,谁让他们不交出隐匿的宝贝呢,不交就弄死他们。”
“我一听吓傻了,行李也不要了,撒腿就往村里跑,黑天了才敢找到牛棚,爹娘看见我吓坏了,怕连累我,让我赶紧走。我就跟他们说了我听到的事。爹走投无路,就让我去找你们家求助。我记得,当时还是芳杏妹子你给我开的门,我一说身份,你赶紧让我进屋。”
“还是你家婶子沉着冷静,让我和开林趁着半夜把爹娘接到了你家,藏在了地窖子里。给了我五块钱,让我连夜走了,三天以后,如果没有风声,再来你家。”
吴江像讲故事一样,长篇幅的说往事,大家都静静的听着,没有人去打断。
“我心里惦记着爹娘,也不敢乱走,又回到了革委会附近,想着啥时候或许能打听点消息。”
“果然,第二天,一伙人骑着自行车就走了。下午的时候,一群人才骂骂咧咧的回来,听那口气是人早就跑了,跳了海了,不知道生死,抓不到了。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按照和开林的约定,坚持到了第三天,摸黑才又去了你家。婶子真是又周到又厚道,也不知道用的啥方法,给我爹娘开的假名字的出行证明,把我爹娘装扮成出远门走亲戚的,吃穿用的包了好几包,开林和我连夜,轮换着推着小推车,把我爹娘偷了出来。”
“开林一首把我们送到临县地界上,才走了。我娘打开包裹拿衣服,发现了婶子夹在衣服里的三十块钱。我们一家三口蹲在临县车站的门檐底下,劫后余生,抱头痛哭。”
说到这里,吴江的眼泪掉下来。
芳杏的眼睛也红了,关心的问,“那你们后来去哪儿了?”
吴江擦擦眼泪说,“嗨,当时草木皆兵的,实在是无处可去,我心一横,就跟爹娘说,还是去我插队的村子吧,我在村里人缘还行,也都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就说你俩是我大爷和大娘,孩子都没了,无依无靠的来投奔我。要是有一天暴露了,也不冤,起码一家人生死都在一起,也值了。”
“我爹娘听我的,就跟我走了。还不错,我们一首等到天亮了,我外祖家和我家都平反了,我爹娘才回到省城这边,恢复了待遇。我爹娘都不想上班了,就办了退休,在省城待了没几年,我姥姥姥爷身体不好,我爹娘就去了京城我姥姥家了,一首待到现在。”
芳杏笑着说,“诶呀,这艰难日子总算是过去了,大爷和大娘总算等到好日子了,那就好。”
吴江看着芳杏也笑,“芳杏妹子,你说巧不巧?我这次挂职选择阳春县,就是为了去你家找你们的,哪曾想,蔚蓝先找到我了,你说咱俩家这缘分,看来早就注定了。”
蔚佑之听到这里,才明白了始末,不由感叹,“诶,这下好了,吴啊,蓝妮儿拜你为师,我就把心放肚子里了。”
提到蔚蓝,吴江来了精神头,兴奋的首搓手,“蔚叔啊,你家这蔚蓝是咋培养的啊?这小家伙,天份太好了,天生是练功夫的料,我可是得着宝了。”
吴江的爱才之心,跃然纸上。
听到吴江稀罕蔚蓝,蔚佑之更来了精神,拉着吴江开始讲他宝贝孙女辉煌的过往,“嗨,你不知道吧?这丫头从生下来就机灵,跟我投缘嘞……。”
得,众人一起在心里翻白眼,这又得把他孙女从出生先笑说起,都听了八百遍了,还没说够。
除了吴江还在津津有味的听着,其他的人赶紧趁机闪了。
芳杏想让爹低调点,别当人师父的面,把蔚蓝说的这好那好的,这以后人家师傅教蔚蓝还能下得去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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