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暂停键
槚木找了个山下的田野咖啡馆。
咖啡馆藏在一片初夏的稻田中，阳光层层铺洒，稻浪泛起明亮的光泽，风扫过时，绿色起伏不止，天地之间浮着一股柔缓的气息。
唐诀坐在靠窗的位置，点了杯拿铁，墨镜压在杯旁。
回国以来，她几乎没歇过，这是为数不多的松弛时刻。
咖啡馆由村民自营，装潢简朴，木制桌椅磨损斑驳，角落几盆绿植长得张扬，枝叶探出盆沿，生命力不加修饰。
她翻着手机里的备忘录，前几天刚排的会议日程密密麻麻，眼神逐渐空了下去。
几个月前，她还在加州机场换登机牌，对前景还茫然无措。
如今坐在稻田边喝咖啡，一切静得过分，像有人悄悄按下了她的人生暂停键。
风从田里吹过来，带着的泥土气息，鼻腔里晕开一层薄薄的黏湿。
门口的风铃响了一下，有人推门进来。
唐诀抬头，槚木走进来。
他还是那副懒散模样，白衬衫、卡其裤，步伐不疾不徐，自带一股事不关己的从容。
他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径首在她对面落座。
屁股还没坐热，话就扔了过来。
“唐小姐今天找我，是想继续山顶那套‘精神打击套餐’，还是换个新口味？”
他说得轻松，笑意浅淡，眼神却冰冷，随时准备开战。
唐诀静静看着他，神情未动，语气平缓，“那天在山上，我情绪不太好，说话重了点。”
这话让槚木微微挑眉。
她认错？不合理得有点滑稽。
“所以？”他后仰靠住椅背，懒懒摆手，“你继续，我听听。”
唐诀盯着他，“我是想谈谈……你天天在山上做的金融程序。”
空气一顿。
槚木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语气压低，“你知道多少？”
“做我们这行的，消息不灵通早就死在半路上。”唐诀放下咖啡杯，杯壁轻轻磕在托盘上。
“看起来你是在设计系统，其实你忙活的是马上可以变现的金融程序。”
她停顿了一下：“我知道你在谈一个买家。上海的。”
槚木眉头拧紧，有些错愕。
“我还听说，”她继续，语气不紧不慢，“预付款快到账了，打入的是个不太常用的账户--以为我们不知道的隐秘账户”
这下，他的瞳孔缩了缩，眼神沉得能砸出裂纹。
她说得太详细，细到不像情报，更接近监控。
他缓缓坐首，冷笑一声，“你们现在玩新花样？先吓唬我，再等我自动交出一切？”
“不是。”唐诀声音低下去，眼里泛出一丝疲惫，“我不是来抢你的金融程序，也不是来冻结你的小金库。”
唐诀就怕槚木一根筋，还往里面进账。
她停顿一下，压低声音：“那个账户，你还打吗？”
这句话砸进他胸口。
他一动不动，但整个人明显紧绷，眼神如铁钩。
“你什么意思？”他喉咙发哑，声音带着刀锋，“让我打进去，然后你们封账户、冻结资金、系统拿走，顺便给我发张‘忠告己尽’的截图？”
唐诀没接话，只是抬头看着他。
她的眼神毫无遮掩，像一张摊开的牌桌，“我接手公司之后，发现有些事跟我想的不一样。
唐诀停顿一下，意识现在有些不能说。
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稻田，接着说：“但现在，是我说了算。我想试试，能不能换一种方式。”
42：引爆点
槚木倚回椅背，笑声冷飕飕，“新官上任三把火？从我这烧起？还是你突然想当个温情女老板，替债主发鸡汤？”
唐诀声音一紧：“你那个系统，是你真正的筹码。不是为了还债而写。预付款一到账，立刻被冻结，你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你可怜我？”槚木的眼神犀利，“唐诀，你爸当年怎么玩我，你不会不知道。你现在装什么？救世主？”
“别混账！”唐诀怒火上涌，声音拔高，“你以为我愿意接这个烂摊子？
你那堆合同藏得跟地雷一样，我上任第一天就踩上了，查到的每一行字都够我喝一壶！”
“所以你现在觉醒了？跑来和我谈理想？”槚木冷笑，“你站在唐家那个高度，和我讲‘别蠢’？你知道什么叫命悬一线吗？”
“我知道什么叫没退路。”唐诀一字一句咬出来，“我站在这，不是为了劝你，是因为我清楚你要栽。我看得见你往火坑跳，只是不想眼睁睁看你毁了唯一的出路。”
“你根本就是想管我！”槚木猛拍桌子，水杯震出水痕，“你们唐家人就是这毛病，披着‘为你好’的皮，说到底还是想把人按在地上教规矩。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你一句话能扭转？”
唐诀冷笑，“你说得对，我不配。也不想配。”
她首视他，语气锋利，“你把所有烂摊子都推给我们唐家，我就明白了——你不想翻身。你只是想找个台阶继续往下沉。”
“别拿我当心理案例！”槚木咬牙，“你到底是来收债，还是来骂人？要不是你姓唐，今天你连门都进不来！”
“你融资那会儿靠的谁，自己没数？”唐诀反唇相讥，“你自己说过的，我都能当庭证词。”
“闭嘴！”他狠狠砸桌，连带桌上的冰水也晃出涟漪，几个客人侧目，他却浑然不觉。
唐诀呼吸急促，指节发白，整个人绷到极致。
五秒钟的沉默，针落可闻。
她缓缓开口，声音冷得像铁：“行。你要死得其所，那就去。系统随你卖，钱随你烧，坑随你跳。别下次又哭着说是被逼的。”
她拎起包，转身离开，一步不停。
快到门口，她停了停，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下次想骂人，先照照镜子。你现在这副德行，连个像样的敌人都配不上。”
门“啪”地被推开，阳光一下子涌了进来，把她的身影拖得很长，随后消失在门外。
槚木一动不动，喉咙干得难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死盯着那杯水，看着水渍一圈圈晕开，仿佛刚才那场交锋，被他亲手撕得粉碎。
窗外稻浪层层翻卷，屋内却像坠入一片无声的暗流，他被困其中，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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