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彦白沉默良久，眼底情绪不明。
刚才路过的所有道路和建筑都有了来源和归处，他就身处其中，没来都没有脱离过。
他玩弄着手上那个抓夹，最后把它重新卡上温窈的头发，然后才笑着说一句，“也没怎么埋头学习，最近不是都考得挺烂的吗？”
连远在南浦的林昭和许伯山都收到老牛通知的那种烂。
这段时间许伯山入院的频率的确有点高，他一入院就得把许彦白折腾回南浦，好像生怕这个儿子真的悄无声息地离开就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似的。
明明是运筹帷幄多年的老总，但是在前妻和她留下的唯一骨肉面前依旧改不掉幼稚又偏执的坏习惯。
许彦白免得不就要想起沈穆。
所以经常会做噩梦，会心神不宁，会睡不好。
也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去设想，如果他再年长几岁，如果他能在关于母亲的治疗方面有多一点的话语权，沈穆是不是现在还活着。
或许再多撑几年，出现什么好转的迹象也说不定。
虽然知道这一切的设想都有些痴人说梦，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去钻牛角尖。
“你知道就好。”温窈挑了挑眉，“最近几次考试烂成这样，我以为你被人夺舍了。”
她毫不留情面地调侃。
“林阿姨的出发点是好的，你把路走偏了，你之前既然选择了转来樊庆，肯定有更高的追求，而不是越变越差。”温窈淡声补充道。
许彦白忽然就眼眶一热。
他压下喉间的哽咽，叹了一口气，才哑声开口，“你和林阿姨还在背后蛐蛐了什么？”
温窈笑了一声，认真地摆手，“没有了，就这些，我们就打过一通电话，她稍微关心了你几句，和我讲了一点背景故事。”
林昭不是什么不知分寸，自以为是的人。
她找上温窈，到底还是觉得温窈似乎和许彦白关系不错。
至少除了南浦十六中里的陆思久和安乔，她再没见过许彦白和哪个小朋友关系这么好。
不仅当初亲自出面拜托她查明监控，待在许伯山的病房里还能和温窈有说有笑地打视频。
许彦白想到这一层原因，扯了一个笑，视线落在女生脸上，语气带着调侃，“她不找老牛，不找你小姑，就找你一个人？”
温窈一时愣住，脑袋运转的速度慢下来，接话也挺敷衍，“找我怎么了？说明我很可靠。”
“说明你和我走得很近，关系很好。”许彦白悠悠地补充。
温窈从高脚椅上下来，不理会他这句让人遐想连篇的话，她晃了晃手中的钥匙:“雨停了，可以走了。”
许彦白跟着她走出便利店，向她要了两张纸，两人一起擦拭着电动车被雨淋湿的车座。
夏天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被大雨浇透过的小城带着一种潮湿的蓬勃生命力。
商业街的街景还是陈旧，但精神风貌却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暴雨停下来，空气闷腻凝滞，只有开着车才能感受到带着微微热意的风。
“我这次认路了。”许彦白还是觉得被人载着挺别扭的，他认真说道。
温窈抱着胸，狐疑地打量他一眼，给他递了车钥匙。
“我信你一次，你别断送了我宝贵的生命。”温窈坐上后座。
许彦白坐在她前面，插好车钥匙，试探地拧了拧油门，偏头笑一声，“你放心吧，我也是很惜命的。”
他开车和做题是一个风格，和温窈迥然不同，特别稳，从来都不会一惊一乍的，或者瞎炫技。
车子不紧不慢地开了十多分钟，最后在一中附近被堵住了。
“好像是高考结束了。”温窈拿出手机锁屏看了一眼。
一中考点外面己经乱成一锅粥。
考生还没被放出来，很多家长就己经驱车过来等待了，学校大门口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温窈抓着许彦白的肩膀，伸长了脖子也没法看见校门口的情形。
“你看什么呢？”许彦白将车子停在路边，偏头问了一句。
“看第一个冲出考场的人会是什么样子……”温窈说。
话音未落，校门口的伸缩门就被保安打开。
门内聚集起来的学生鱼贯而出，甚至分不清谁是第一个跑出来的。
太阳从云层中挣扎出来，洒下一片刺目的光，空气里有泥土灰尘的气味。
校门外拥挤喧嚣的人群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不少高三生却比温窈想象中要沉默许多。
轰轰烈烈的青春在退场的时候反而低调又寻常。
似乎给人一种错觉，好像今天也不过是一场巨大的联考，明天又得天不亮就赶到教室里上早读。
可是站在校门外等候的家长和其他学校的送考车却又昭示着高考的落幕。
不真实的虚幻感编织成这个夏天最大的梦核。
随着校门的开放，路况也渐渐疏通，没有那么拥堵。
许彦白重新启动了电动车，带着温窈穿过嘈杂的人群，渐渐驶离了一中门口。
她坐在后座，视线却久久地停留在校门口一批又一批的考生身上。
“许彦白，要不我们一起考京大吧？”温窈说。
声音很小，几乎快要被周围的喧嚣掩盖过去。
但是许彦白还是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
他这次拧刹车拧得很突然，温窈撑着他的肩膀才没往他身上扑过去。
“你说什么？”他勾着唇笑问。
“我说，我明年高考一定要第一个冲出考场，然后首接去染发！”温窈这次大声回答。
许彦白将车子拐了个弯，忽略掉她用来挽尊的掩饰话术，笑着回道:“非要去京港吗？北川其实也不错。”
温窈不吱声了，没想到自己刚才灵光一闪的话还真被他听到了。
心脏随着拐弯以后加快的车速跳得更厉害，她别好耳边飞舞的碎发，轻咳一声，“某些人吹牛不打草稿，以为京北和年级第一一样好考呢……”
这是在点他成绩下滑的事。
许彦白点了点头，“行，不吹牛，以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你说的。”温窈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说的。”许彦白按了一下喇叭，和发誓是一样的效果。
温窈听明白了他按喇叭的意图，笑得不行，觉得这人真的怪有意思。
天边云层洒落的金光越来越厚，等到两人回了平樟小区，天气就彻底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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