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船“海鸥号”的引擎突突作响，像一头疲惫的老牛在浓雾中喘息。船舷撞开铅灰色的海浪，朝着多佛尔港的方向驶去。福尔摩斯和华生裹着渔夫借给他们的油布雨衣，站在湿漉漉的甲板上，咸腥冰冷的海风刀子般刮过脸颊。莱辛巴赫瀑布的旧伤在福尔摩斯胸腔深处隐隐搏动，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肋间残留的幻痛。星陨之石核心碎片在他掌心留下的冰冷触感和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退潮后顽固附着在礁石上的藤壶，依旧在他意识的边缘徘徊。
华生搓了搓冻得发麻的手，试图驱散溶洞里那幽蓝光芒带来的寒意和目睹格雷教授被自己造物吞噬的震撼。“谢天谢地，总算回来了，”他对着福尔摩斯大声说，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变形，“回到伦敦，回到贝克街，回到……正常的生活。” 他刻意强调了“正常”这个词，仿佛那是一个可以隔绝所有诡异与疯狂的堡垒。
福尔摩斯没有立刻回应。他那双锐利的灰色眼睛穿透浓雾，投向远处若隐若现的海岸线轮廓。他指尖无意识地着口袋里的莫里森笔记——那半张烧焦的纸页，像一块来自深渊的碎片，灼烧着他的理性。“正常？”他轻声反问，声音低沉，几乎被引擎声淹没，“华生，当你看过星陨之石内部那个模仿少女的集合意识，当你知道阿尔弗雷德·格雷为了一个执念把自己改造成半人半机械的怪物，甚至不惜献祭他人……你还能轻易定义‘正常’的边界吗？莫里亚蒂追求的，不过是混乱与统治，而格雷，他追求的是另一种形式的‘不朽’，一种建立在吞噬之上的存在。两者都证明了人类意识在极端力量面前的脆弱与扭曲。”
华生沉默了。他想反驳，想说这终究是孤例，是疯狂科学家的极端个案。但格雷教授最后干瘪的身体，伊莎贝拉轮廓消散前那抹纯真又诡异的微笑，以及那些被红光瞬间吞噬的“渡鸦社”成员……这些画面太过鲜活，像冰冷的钢针刺破了乐观的泡沫。他只能用力裹紧了雨衣，感受着布料摩擦带来的些许真实感。
“海鸥号”终于靠岸。多佛尔港笼罩在深秋的阴雨和浓重的煤烟之中，空气里混杂着鱼腥、焦炭和湿木头的味道。码头上人来人往，搬运工吆喝着，蒸汽机车喷吐着白烟，一派繁忙喧嚣。踏上坚实的石板路，华生长长舒了一口气，双脚踩在熟悉土地上的踏实感驱散了些许心头的阴霾。
“贝克街，”他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说，“我现在只想洗个热水澡，喝上一大杯热腾腾的咖啡，然后睡上一天一夜。”
福尔摩斯微微颔首，但他的目光却像猎鹰般扫视着码头。他看到了搬运工手臂上新鲜的擦伤，看到了海关官员制服领口不自然的油渍，看到了一个报童篮子里《泰晤士报》头版关于伦敦东区工厂失火的报道……这些零碎的细节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在他脑中自动归类，勾勒着这座港口城市此刻的脉搏。然而，当他敏锐的感官捕捉到空气中一丝极其微弱、却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气味时，他的脚步顿住了。
那是一丝极其淡薄的……机油味。不是码头机械那种浓重、混合着铁锈的机油，而是一种更精细、更清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类似……钟表内部润滑油的气味。这气味来自不远处一个正蹲在木箱旁整理渔网的老渔夫。
老渔夫看上去平平无奇，饱经风霜的脸，粗糙的大手，一身浸满盐渍的旧工装。他整理渔网的动作娴熟而专注。但福尔摩斯注意到，他每一次弯腰、每一次拉动网绳，动作都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精确性。手臂的摆动角度，手指发力时肌肉的收缩，甚至每一次呼吸的间隔，都稳定得如同经过精心计算。
这精准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人类劳作时，动作总会因疲劳、分心或习惯而带有微小的、自然的偏差。而眼前这个渔夫，他的动作模式，更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福尔摩斯不动声色地靠近了几步。他灰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将老渔夫暴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腕部分放大观察。皮肤粗糙黝黑，是常年日晒风吹的结果，青筋在皮下若隐若现。乍看之下毫无破绽。然而，就在老渔夫用力拉起一团沉重的渔网，手臂肌肉紧绷到极限的瞬间，福尔摩斯捕捉到了——在他左侧耳垂后方，靠近发际线的位置，一道极其细小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缝合线痕！那线痕的走向和针脚，绝非普通外伤缝合的粗糙，其精密程度，堪比最顶尖的外科手术！
就在福尔摩斯的目光锁定那道缝合线的同时，一阵沉闷、单调、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咔哒”声，极其微弱地响起。声音的来源，正是老渔夫的身体内部！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又像是细小的发条在耗尽最后的动力。
“咔哒…咔哒…咔……”
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
老渔夫的动作猛地一僵！他脸上那种近乎麻木的专注瞬间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非人的痛苦！他的五官瞬间扭曲，罪影驳弈：永恒审判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罪影驳弈：永恒审判最新章节随便看！嘴巴无声地张大到极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眼球因为剧痛而暴突，布满了骇人的血丝！他全身的肌肉在瞬间绷紧、痉挛，整个人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扼住了喉咙，从蹲姿猛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湿冷的石板地上！
“上帝啊！”华生惊呼出声，医生的本能让他立刻冲了过去。
福尔摩斯比他更快一步，己经蹲在了老渔夫身边。他迅速检查老渔夫的瞳孔（散大，对光无反应），触摸颈动脉（搏动极其微弱、紊乱），同时敏锐的耳朵捕捉着那具躯体内部愈发清晰的异响——那“咔哒”声并未停止，反而在痉挛中变得更加急促、尖锐，仿佛内部某个精密的机械结构正在失控崩解！
“不是癫痫！不是中风！”福尔摩斯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是某种……植入物的剧烈排斥反应！或者……是动力源枯竭引发的系统性崩溃！”
他修长的手指闪电般探向老渔夫左侧耳后的那道缝合线痕。指尖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他感觉到下方有硬物在皮肤下剧烈震颤！他毫不犹豫地撕开老渔夫油腻的衣领，露出他肌肉虬结的胸膛——就在左侧锁骨下方，一块巴掌大小区域的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灰色，并且随着内部“咔哒”声的节奏，有规律地、轻微地凸起、凹陷！那形状，隐约像一个……被皮肤包裹着的、正在疯狂跳动挣扎的钟表机芯！
“皮下植入！”华生倒吸一口凉气，他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景象，“什么东西？！”
福尔摩斯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切割着那块蠕动的皮肤。他看到了极其细微的、放射状的陈旧疤痕，边缘光滑，显然是经过精细手术植入的痕迹。就在他试图进一步探查时，老渔夫喉咙里那“嗬嗬”的抽气声戛然而止。
“咔哒——！”
一声极其刺耳、如同金属断裂般的脆响从胸腔内部爆发！
老渔夫暴突的双眼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瞳孔彻底涣散。绷紧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骤然松弛下来。皮肤下那疯狂的凸起和凹陷也瞬间停止，那块青灰色的区域迅速变得冰冷、僵硬，如同死肉。只有那缕精细的机油味，似乎变得更加浓郁了一点，随即又被咸腥的海风迅速吹散。
死亡来得如此突然而诡异。
华生迅速进行急救，按压心脏，人工呼吸，但一切都无济于事。他最终颓然停下，手指搭在老渔夫冰冷的颈动脉上，沉重地摇了摇头：“瞳孔固定散大，心跳呼吸停止……没救了。死亡时间……就在刚才那声响动之后。”
福尔摩斯缓缓站起身，灰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他俯视着地上这具刚刚失去生命的躯体，一个平凡的老渔夫，却在皮下隐藏着如此惊悚的秘密。那道耳后的缝合线，胸腔皮下那诡异的跳动，以及最后那声宣告死亡的金属断裂音……
“华生，”福尔摩斯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你看他左手的手腕。”
华生顺着福尔摩斯的指示看去。老渔夫粗糙的手腕上，戴着一块廉价的、黄铜表壳的怀表。这怀表本身并无特别，但此刻，表盘上的秒针……正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精确，一下，一下，敲击着表盘内侧的玻璃罩，发出极其微弱的“嗒…嗒…嗒…”声。
这声音，与老渔夫临死前体内传出的“咔哒”声，在节奏上竟隐隐重合！
华生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他猛地抬头看向福尔摩斯，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福尔摩斯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死者皮肤上那块僵死的青灰色区域，用指尖极其谨慎地按压老渔夫左侧锁骨下方的位置。触感冰冷、坚硬，毫无弹性，就像按在一块覆盖着皮肤的金属板上。他的手指沿着细微的疤痕边缘移动，脑海中飞速构建着内部的景象——齿轮？发条？某种维持生命或控制行动的微型机械？格雷教授将自己改造成半机械体的画面和眼前这具尸体重叠在一起，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不是孤例，华生。”福尔摩斯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洞察深渊的沉重，“格雷教授在溶洞里展示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他在伦敦，或者说，有人利用他的技术，在伦敦制造了……‘活体钟表’。” 他指了指老渔夫手腕上那枚兀自发出“嗒嗒”声的怀表，“这或许不仅仅是计时工具……它可能是一个外置的同步器，或者……一个接收指令的装置。”
华生看着那枚诡异的怀表，又看看地上死状离奇的老渔夫，只觉得码头的喧嚣和阴冷的海风都离他远去，只剩下那单调的“嗒嗒”声敲打着耳膜，一声声，如同来自地狱的倒计时。星陨之石的阴影尚未散去，新的、更贴近地面的恐怖己悄然降临在熟悉的伦敦街头。
福尔摩斯站起身，目光投向浓雾弥漫的伦敦方向，灰色的眼眸深处，冰冷的火焰正在燃烧。贝克街的热咖啡和温暖壁炉被暂时抛诸脑后。一个新的、充满齿轮咬合声与死亡气息的谜题，己经冰冷地摆在了这位侦探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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