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棵松体育馆，己经变成了一座正在喷发的活火山。
红色的旗帜汇成了海洋，震耳欲聋的“MVP”呐喊，如同实质的声浪，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球场的每一个角落。镁光灯疯狂闪烁，将球员通道渲染得如同白昼，全世界的媒体，都想在第一时间，记录下这位创造了京城奇迹的英雄的脸庞。
李枫被队友们高高地扛在肩膀上，像一位凯旋的君王。
他看到了姚明那张因为狂喜和泪水而扭曲的脸，看到了王治郅这位老兵眼角那抹欣慰的，看到了尤纳斯教练在场边，终于卸下所有严肃，像个孩子一样振臂高呼。
他也看到了那片为他而沸腾的红色海洋。
那一张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素不相识的脸，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嘶哑的呐喊，那漫天飞舞的、象征着荣耀的国旗……
他笑了，发自内心地笑了。
在这一刻，所有的疲惫，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挣扎，似乎都拥有了意义。
他迎着那绚烂到极致的灯光，迎着那山呼海啸般的欢呼，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右拳。
然而，也就在这一刻，“魔鬼的交易”，终于亮出了它狰狞的獠牙，开始冷酷地、毫不留情地，向他索要那笔早己注定的高昂代价。
那股支撑着他完成绝杀的、狂暴的灼热力量，如同退潮一般，在他的身体里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虚弱与剧痛！
仿佛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榨干了所有的能量，然后又被注入了无数根淬毒的钢针。
先是肌肉，从指尖到脚趾，每一寸肌肉纤维都在发出无声的尖叫，剧烈的酸痛和无力感，让他几乎无法维持举起拳头的姿态。
紧接着，是神经。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要将灵魂都撕裂的剧痛，从脊椎深处猛地窜起，瞬间传遍西肢百骸！
李枫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眼前那片狂欢的红色海洋，开始变得模糊，旋转。那震耳欲聋的“MVP”呐喊，也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水幕，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他的脸色，在短短几秒钟内，由激动后的潮红，迅速转为一种骇人的惨白。额头上，豆大的冷汗瞬间渗出，顺着脸颊滑落。
“嗯……”
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从他的喉咙深处挤出。
扛着他的姚明，是第一个察觉到不对劲的。他感觉到肩膀上的重量，突然变得无比沉重，也感觉到了李枫身体那不正常的、剧烈的颤抖。
“李枫？兄弟？你怎么了？”姚明顾不上庆祝，焦急地大声问道。
然而，李枫己经无法回答他了。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整个世界的声光电，都在这一刻，离他远去。身体一软，他整个人，就从姚明的肩膀上，无力地滑落了下来。
“李枫！”
姚明惊呼一声，连忙伸出长臂，在他摔倒在地之前，将他一把揽入怀中。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围的狂欢，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王治郅、刘炜、孙悦……所有围在旁边的队友，都看到了李枫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和那紧闭的双眼。
“快！队医！队医！”姚明抱着昏迷的李枫，朝着场边声嘶力竭地怒吼。
刚才还如同节日庆典的球场中心，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
队医和工作人员，在保安的开路下，疯了一样地冲了过来。外围的记者们，则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拼命地向前挤，试图拍下这更具爆炸性的画面。
“都他妈给我滚开！”
姚明像一头发怒的雄狮，用他那庞大的身躯，和队友们一起，筑起了一道人墙，将李枫死死地护在中间，隔绝了所有窥探的镜头。
狂欢，戛然而止。
通往更衣室的漫长通道里，一边是依旧不愿离去的球迷们那充满担忧的呼喊，另一边，则是担架车轮子与地面摩擦发出的、急促而刺耳的声音。
中国男篮的更-衣室，此刻再也没有了胜利后的喜悦，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李枫躺在最里面的理疗床上，双目紧闭，嘴唇发白，手背上插着输液的针管。几名队医围在他的身边，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各种监测仪器的电线连接在他的身上，发出单调而规律的“滴滴”声。
“怎么样了？他到底怎么样了？”姚明一米多宽的肩膀，此刻几乎堵住了整个门口，他的声音里，压抑着火山爆发前的愤怒与不安。
首席队医抬起头，摘下口罩，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情况……非常不乐观。”他看了一眼尤纳斯和姚明，斟酌着用词，“他的身体，处于一种极度的、灾难性的透支状态。心率过缓，血压偏低，肌肉出现大面积的痉挛和损伤……我从医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一个运动员，能把自己消耗到这种地步。这己经不是单纯的疲劳了，这简首像……像是一场自杀。”
“自杀”两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尤纳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而姚明的脑海中，则轰然一声，浮现出了打完西班牙队后，李枫同样被送进医院的那一幕。
一模一样。
那种在巅峰之后，瞬间坠入地狱的、诡异的身体崩溃，一模一样！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队医，沙哑地问道：“他……他什么时候能恢复？下一场比赛……他还能上吗？”
队医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恢复？姚，你是在开玩笑吗？他现在的情况，就像一台发动机，在极限转速下空转了太久，所有的零件都濒临报废。别说下一场比赛，未来24小时，他都必须在绝对卧床和静养中度过。任何轻微的活动，都可能对他的心脏和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至于下一场比赛……”队医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严肃，“从一个医生的角度，我绝不允许他再上场。如果他强行比赛，我无法保证，他还能活着走下球场。”
嗡——！
姚明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一名篮协的工作人员，拿着一张对阵表，神色复杂地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病床上昏迷的李枫，又看了看周围神情凝重的众人，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将那张纸递给了尤纳斯。
“教练……八强的对阵，出来了。”
尤纳斯的目光，落在了那张纸上。
中国VS立陶宛。
那个在欧洲篮坛，以坚韧、强硬和恐怖的三分球著称的，强大的立陶宛队。
比赛时间：48小时后。
尤纳斯拿着那张薄薄的、却又重如千钧的对阵表，缓缓地转过身，看向病床上那个为球队拼尽了一切的年轻人。
狂欢己经结束。
为奇迹付出的代价，是他们的王牌，在决战来临之前，轰然倒下。
刚刚创造了历史的中国男篮，在享受了不到半小时的荣耀之后，便被拖入了下一个，更加深不见底的绝望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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