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病房的，是国家队的首席队医，李建国。他是一位年过半百、经验丰富的老队医，此刻，他那张一向沉稳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关切。
看到李枫睁开了眼睛，他先是明显地松了口气，随即快步上前，仔细检查了一下他眼底的血丝和监测仪器上的数据。
“感觉怎么样？”李建国的声音，温和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肃。
李枫的嘴唇干裂，他尝试着开口，发出的声音却比蚊蚋的嗡鸣还要微弱。他清了清干涩的喉咙，用尽力气，问出了那个在他脑海中盘旋了无数遍的问题。
“我们……赢了吗？”
李建国愣了一下，随即眼眶微微一红。他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赢了。79:76，你用一记不可思议的压哨绝杀，把我们送进了八强。你现在是全中国的英雄。”
英雄……
李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虚弱的笑容。那就好，一切，都值了。
然而，李建国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冰水，将他从胜利的喜悦中，瞬间浇醒。
“但是，李枫，我需要以医生的身份，正式通知你一件事。”李建国的表情变得无比凝重，“你的身体，现在就像一块被彻底榨干了所有电量的电池。赛后的检查报告显示，你的各项生理指标，都处在一个极其危险的边缘。简单来说，你用一种近乎摧毁自己身体的方式，换来了那场胜利。”
“下一场对阵立陶陶的西分之一决赛，你不能上场了。”
“什么？！”
李枫猛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就想从病床上坐起来，但浑身上下那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却让他连抬起脖子的力气都没有。剧烈的动作，只牵扯得他全身肌肉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不行！我必须上场！”他急切地说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破裂，“医生，我能恢复的！就像打西班牙那次一样，我只需要……”
“没有下一次了！”李建国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李枫，你听清楚！这不是在和你商量，这是一个医疗指令！上一次，你只是濒临极限。而这一次，你己经远远超过了那个极限！你的心脏负荷，你的肌肉损伤程度，都己经超出了一个职业运动员能够承受的范畴！如果48小时后你再次踏上赛场，进行那种级别的高强度对抗，我向你保证，你的职业生涯，会当场结束！甚至你的生命……”
李建国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竟的话语，却比任何警告都更具分量。
李枫呆住了。他愣愣地看着天花板，感受着自己身体那真实的、如同生锈机器般的僵硬与无力。系统那“全属性下降50%”的冰冷提示，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具象化。
他知道，医生没有危言耸听。
可是……立陶宛……那支以铁血防守和精准三分闻名于世的欧洲劲旅……没有了自己这个最强的外线攻击点，球队要怎么和他们抗衡？
难道，自己拼上一切换来的八强席位，就要这样，拱手让人了吗？
一种比身体上的虚弱，更让他感到无力的绝望，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
一阵沉重而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李枫艰难地转过头，看到了那个他最熟悉、也最敬重的身影。
姚明。
他没有带任何人，就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门口。他己经换下了湿透的球衣，穿上了一身便服，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和那张写满了疲惫与憔悴的脸，都显示着他同样一夜未眠。
李建国对着姚明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地拍了拍李枫的肩膀，低声说了一句“好好休息”，便退出了病房，将空间留给了这两位球队的内外核心。
一时间，病房里只剩下监测仪器单调的“滴滴”声。
姚明就那么站着，高大的身影几乎遮蔽了门口所有的光线。他看着病床上脸色惨白、连动一下都无比艰难的李枫，嘴唇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还是李枫先打破了沉默。
“哥……球队……怎么样了？”
姚明深吸一口气，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那把对于普通人来说足够宽敞的椅子，在他的身下，显得有些渺小。
“尤纳斯教练骂了我们一顿。”姚明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打磨过，“他说，我们不能像懦夫一样趴着哭。他说，胜利是属于我们每个人的。他说……要我们为了你，把下一场比赛赢下来。”
他抬起头，看着李枫，眼中那深深的自责，再也无法掩饰。
“兄弟，对不起。”
这句道歉，突如其来，却又在情理之中。
“是我没用。”姚明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压抑而微微颤抖，“从打西班牙开始，我就一首在犯规的泥潭里挣扎。打德国，又是这样。我这个队长，这个内线核心，在球队最需要我的时候，却只能坐在场下，眼睁睁地看着你，一次又一次地，像个疯子一样冲上去，用命去换那一点点赢球的希望。”
他抬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脸，那双巨大的手掌，此刻却显得无比无力。
“是我，把你推向了深渊。”
听着姚明这番近乎于自我剖析的痛苦陈述，李枫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他能感受到这位老大哥心中那如山一般沉重的内疚。
“不，哥，不怪你。”李枫摇了摇头，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力一些，“那是我自己的选择。从我决定回国打奥运会开始，我就知道，这条路不好走。”
他看着姚明，那双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失焦的眼睛里，此刻却重新凝聚起了一丝光芒。
“我们是兄弟，是队友。在你被锁住的时候，我站出来。在我倒下的时候，我相信，你也会站出来。这不就是团队吗？”
“哥，”李枫的目光，变得无比坚定，“下一场，看你的了。”
这句“看你的了”，像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姚明的心脏。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病床上这个比自己年轻了近十岁的兄弟。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抱怨，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将一切都托付给他的、最纯粹的信任。
姚明沉默了。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当他再次开口时，所有的自责与痛苦，都己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磐石般坚不可摧的决意。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但这个字里，包含了一个承诺。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承诺，一个领袖对一个英雄的承诺。
他站起身，那庞大的身躯，在这一刻，仿佛又变回了那座可以为球队遮蔽一切风雨的、真正的移动长城。
“你好好养伤。”姚明深深地看了李枫一眼，“把电视打开，看我们，是怎么把胜利，从立陶宛人手里，给你抢回来的。”
说完，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大步走出了病房。
那沉重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一记战鼓，狠狠地擂在李枫的心上。
李枫躺在病床上，看着姚明那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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