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郊区
训练场还笼在薄雾里，白露蹲在指压板赛道的起点，食指抠着鞋帮上翻卷的胶皮。
节目组特制的加厚指压板泛着暗紫色，凸起的颗粒足有半截小拇指高，像一片等待噬血的荆棘丛。
"第三十七次测试失败。"
跟拍导演嚼着槟榔冷笑，唾沫星子溅在数据板上，
"某些人连基础体能都不过关，趁早回家奶孩子算了。"
白露的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痕。
三天前苏蔓买通后勤组的证据还在手机里——本该是普通橡胶材质的指压板，被偷换成超级尖锐的“小竹笋”。
她弯腰系鞋带的瞬间，瞥见林深正倚在单杠上啃包子，那双洗得发灰的帆布鞋在晨雾中晃得刺眼。
"看什么看？"
她踢飞脚边的碎石
，"你的破鞋能比我强到哪去？"
林深慢悠悠咽下最后一口包子馅，突然把左脚鞋子甩过来：
"试试？"
鞋子砸在白露膝盖上，发出空心的闷响。她翻过鞋底，密密麻麻的音符纹路覆盖了整个防滑层，有些线条被磨得模糊不清，像是踩过千山万水。
"土方子。"
林深单脚跳着靠近，光着的右脚踩在煤渣跑道上，"疼的时候想着调子走，比止痛药管用。"
场务的哨声刺破晨雾：
"最后三分钟准备！"
白露咬牙套上那只帆布鞋，鞋膛里残留的体温烫得脚心一颤。
林深光脚踩上跑道，指压板的凸起在他脚底压出深红的凹痕。她这才注意到他右脚鞋跟打着块皮革补丁，针脚歪扭得像父亲工装裤上的补丁——那是用工地废弃的安全带缝的。
"各就位——"
发令枪炸响的刹那，苏蔓组的健美冠军率先冲出去，却在第三块指压板上踉跄跪倒。
白露刚迈步就感觉鞋底传来诡异的弹性，那些音符凹槽竟完美契合凸起的颗粒，每步都像踩在琴键上。
"左脚踩重拍，右脚走切分！"
林深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光脚在指压板上腾挪，血珠随着跳跃的节奏飞溅，落地时却精准踩中《野蜂飞舞》的十六分音符。
白露的视线被汗水模糊。她想起父亲在ICU里插满管子的模样，想起母亲凌晨蹲在缴费处颤抖的肩头。
鞋底的音符突然发烫，她发狠似的冲向最密集的指压板区，疼痛从脚底窜上太阳穴，却被旋律拆解成破碎的音节。
"疯了！他们专挑小竹笋区域跑！"
导播室的惊叫炸穿对讲机。
林深突然加速，染血的脚印在赛道上连成五线谱。
白露感觉腰间一紧——他不知何时用鞋带绑住两人手腕，带着她在赛道尽头来了个漂移急转。脱落的音符贴纸在阳光下翻飞，露出下面用防水笔写的字：
【疼就唱出声】。
终点彩带炸开的瞬间，苏蔓扯着裁判的领带尖叫：
"他们作弊！那鞋......"
林深弯腰撕开右脚的补丁，皮革背面赫然烫着指压板厂商的LOGO：
"去年给他们拍广告的赠品，摩擦系数3.2。"
他甩出张皱巴巴的质检报告，"要我把生产批号念给首播间听？"
更衣室的节能灯管滋滋作响。白露用镊子夹出脚底的玻璃碴，酒精棉擦过伤口时疼得倒抽冷气。林深蜷在长椅上啃苹果，右脚掌的血在地板汇成半个音符，和墙上斑驳的水渍遥相呼应。
"为什么帮我？"
她盯着他脚踝上陈年的烫伤，形状像半截五线谱。
"公平交易。"
林深把苹果核弹进垃圾桶，
"你爸的主治医师，是我在汶川搭过帐篷的战友。"
手机在裤袋震动，母亲发来新消息：
【专家会诊说手术成功率提到65%】。
白露的拇指悬在屏幕上，突然看清林深袜筒边缘露出的疤痕——那是被钢筋贯穿留下的痕迹，和父亲脚踝的旧伤如出一辙。
"鞋底的音符......"
"聋哑学校的孩子画的。"林深扯开绷带缠住渗血的脚掌，
"他们说疼起来像无声的歌。"
夜市的路灯在细雨里晕成毛月亮。白露把检测报告折成纸船，玻璃碴在船底闪着冷光。林深用烤签串起苏蔓代言的功能饮料，瓶身上"抗疲劳"的标语在炭火中卷曲成灰。
"下周决赛是水下关卡。"白露突然开口，
"听说苏蔓买了潜水教练改赛程。"
林深从工具包里摸出新帆布鞋，荧光绿的鞋带拴着枚防水口哨："知道为什么选这个色？"
"因为你修设备时总用绝缘胶布？"
"水下三十米，这是最后能看见的颜色。"
他转动鞋跟，隐约露出内衬的手工刺绣——是串经纬度坐标，指向某个海岛上的聋哑学校。
雨越下越大，白露摸到鞋垫下的硬块。撕开衬布，是张被体温焐热的门诊预约单，患者签名栏龙飞凤舞写着：
【复诊记得带家属】。
烤架上的鱿鱼突然炸起油花，林深用烤签在积水里划出几道音轨："明天去个地方。"
"哪？"
"教你比手语更重要的事。"他甩开额前湿发，露出眉骨新鲜的擦伤，
"比如怎么让鲨鱼听话。"
最后一滴雨砸碎水洼里的倒影时，白露听见口袋里的帆布鞋在唱无声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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