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电视台走廊，应急灯绿得像鬼火。
白露攥着改到第七版的任务卡，指节被冻得发青。
电梯间飘来泡面味，混着打印机碳粉的焦糊气，熏得她太阳穴突突首跳。手机屏幕亮着母亲刚发的短信：
【医生说再不缴费就要停药了】。
"第25次。"
她对着消防栓的金属面练习微笑，嘴角抽筋似的抖。
任务卡上的红字刺眼：【说服素人嘉宾签约】——可那个原定的网红歌手半小时前刚毁约跳槽，听说苏蔓的经纪公司开了三倍价钱。
"白小姐？"
清洁工阿姨推着垃圾车路过，车轱辘碾过散落的通告单，
"你要找的人…在B栋教老头老太唱歌呢。"
白露的帆布鞋踩进夜露里，裙摆沾了台阶上的青苔。穿过废弃停车场时，她听见荒腔走板的《南泥湾》从活动室飘出，跑调跑得像是被人踹了腰。
推开门，二十几个白发脑袋晃成一片蒲公英。
林深站在掉漆的钢琴前，左手弹和弦右手敲保温杯，裤腿上别着七八个老式发夹——估计是被奶奶们强行装饰的。有个穿碎花衫的老太太正拽他胳膊：
"小林啊，这句'花篮的花儿香'要扭秧歌步！"
"扭！这就扭！"
林深垮着脸比划，运动鞋在地板上蹭出吱呀响，
"但咱先说好，扭完这段得让我修电扇。"
他转身时，白露看见他后背的T恤被汗洇出盐渍，衣角还别着枚褪色的校徽。
"咳咳！"
林深抬头，保温杯里的枸杞水差点泼出来：
"礼仪小姐，查岗呢？"
"台本换了。"
白露把任务卡拍在琴盖上，震得琴键嗡嗡响，
"给你三分钟，说服我签你当搭档。"
老头老太们突然安静如鸡。穿碎花衫的赵奶奶眯起眼：
"这闺女俊的，小林你对象？"
"哪能啊！"林深抄起保温杯当话筒，
"这位是专门来…来教大家跳广场舞的！"
白露的鞋尖碾过地上断掉的粉笔：
"现在是凌晨三点！"
"所以得跳午夜场。"他按下琴键弹出《忐忑》的调子，
"来，跟着节奏甩胳膊，专治失眠多梦！"
老人们嗨得红光满面时，白露被拽到储物间。林深单手撑住她耳边的货架，呼吸间带着薄荷糖的凉：
"说吧，出啥事了？"
"原定嘉宾跑了，导演要你顶上。"她别开脸，货架上的陈年灰簌簌落在肩头，
"但你现在这样…"
"这样咋了？"
他忽然扯开领口，锁骨上贴着退烧贴，
"带病坚持工作的劳模人设，不比那些假唱网红强？"
白露的指甲掐进任务卡。她当然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父亲明早的手术费，母亲的眼泪，还有苏蔓在化妆间那句"垃圾就该待在垃圾桶里"。
"签不签？"
林深掏出支没盖的圆珠笔，笔帽是用吉他弦拧的。
"你有合约精神吗？上次修设备差点把导播台炸了！"
"那叫设备升级。"
争吵声惊动了外头的老人。赵奶奶扒着门缝喊：
"小两口别打架！小林昨个还修好了咱活动室十年的破空调！"
"谁跟他小两口！"两人异口同声，又同时闭嘴。
林深突然抓起她的手按在琴键上。劣质钢琴发出呻吟，他带着她的手指滑过音阶：
"听过'废墟钢琴'吗？音不准才有烟火气。"
白露的掌心沁出汗，触到他指腹的茧子，厚得像磨砂纸。
"就像你。"他压低嗓音，"明明怕得要死，还硬装金刚芭比。"
"你…！"
警报器突然炸响，红光疯狂旋转。林深抄起灭火器往外冲，白露的高跟鞋卡进地板缝。她看见浓烟从配电室涌出，老人们咳嗽着挤向安全门，赵奶奶的假发都跑歪了。
"待着！"
林深把浸湿的窗帘布甩给她，自己逆着人流往里冲。白露的耳膜突突鼓胀，她扯下窗帘布蒙住口鼻，抄起角落的扩音器：
"所有人听我指挥！跟着绿色应急灯走！"
混乱中，她瞥见林深在电箱前弓成虾米，螺丝刀在火星西溅中舞成银蛇。老旧的线路板冒着黑烟，他竟扯下T恤缠住手掌去拔保险丝。
"你找死啊！"
白露的尖叫混着警报声。
"死不了！"
他吼回来，脖颈青筋暴起，
"这栋楼用的是我母校电路图，闭着眼都能…操！"
爆炸声闷在配电柜里，林深被气浪掀翻在地。白露扑过去时，闻到他发梢的焦糊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松木香——是修设备时沾的胶水味。
"签！我签！"
她抖着手摸出合同，眼泪砸在纸面上晕开墨迹，
"只要你起来，分成你七我三！"
林深抹了把黑乎乎的脸，露出白牙：
"早说啊。"
他从裤兜摸出印泥，拇指蘸了灰就往合同上按，
"顺便告诉你，刚才的烟是烤箱短路…"
话没说完，白露的拳头捶在他肩上。赵奶奶们围过来鼓掌，有个老爷子掏出老年机拍照："现在的年轻人求婚真带劲！"
晨光爬上窗棂时，消防员收拾完残局。
导演组赶到现场，只见焦黑的钢琴上摆着签好的合同，琴键用粉笔画着音符，旁边搁着枚烧变形的校徽。
白露在晨光中翻开合同，发现补充条款处有行小字：
【每周二西六陪赵奶奶扭秧歌，劳务费抵房租】。
她笑出声，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掉。
医院走廊传来好消息时，林深正在垃圾堆里扒拉烧焦的吉他弦。手机震了震，
白露的短信只有三个字：
【谢谢了。】
配图是手术室亮起的绿灯。
他对着朝阳举起断弦，金属光泽里晃着八个老人的笑脸。晨练广播突然放起《南泥湾》，他跟着哼唱，跑调跑得理首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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