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果儿捧着药膏立在榻边。
“小姐......”她替昭宁涂着药,喉头一哽,“都怪我!若我跟着您进铺子——”
“与你何干?”昭宁抽回手,指尖抹去小丫鬟颊边泪珠,“歹人存心算计,十个果儿也防不住。”
昭宁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让你查闻莺的抓的药,查到了吗?”
果儿放下药膏,从袖中掏出两张药方:“奴婢照着小姐的吩咐,悄悄盯着闻莺,见她去济世堂抓了药,奴婢让那咬童将药方誊写了一遍,闻莺抓了两服药。”
昭宁接过两张药方,扫过上面的药材,目光落在最下方时,瞳孔猛地一缩:“闻莺抓的是安胎药和红花汤!”
“安胎与落胎的药怎能同开?”昭宁疑惑道。
“药童把药包递出来时,奴婢听得清清楚楚!”果儿压低嗓子,“那伙计还说‘夫人这胎未满三月,红花汤须得五日后用’,我以为是三夫人怀孕了呢。”
昭宁忽地想起闻莺臃肿的春衫、最近总是蜷缩的站姿,还是上次果儿听到的哭泣声,这些在脑中连成一线。
“她今日穿的什么?”
“茜色夹袄配杏色褶裙,腰带系得比往常高两寸......”果儿突然倒抽冷气,“小姐是说她怀孕了?”
昭宁沉吟道:“她既要保胎又备堕药,定是要拿这孩子做筏子害人!”
“可闻莺怀得会是谁的孩子呢?”
昭宁没有说话,能是谁的,这弈秋院里能让闻莺怀孕的有几个?
“你从明日开始,盯紧闻莺,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果儿点头应下。
这夜,昭宁睡得极不安稳,先是梦到了那个鬼面人要强迫自己脱掉鞋袜,后又是母亲倒在血泊里,自己撞柱而亡。
昭宁醒来出了一身冷汗,梦里,那个变态鬼面人一寸寸抚摸着自己的脚,使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梦到鬼面人,昭宁可以理解,可是又为何会梦到母亲呢,为何自己又撞柱而亡了呢?
梦里自己似乎穿着的是去年七岁生辰那日的衣服,可是生辰那日的事情己经过了啊,自己好端端活着呢。
昭宁算了算日子,似乎要到自己的生辰了,也要到母亲的忌日了。
难不成是临近那一天梦里都胡思乱想起来?
食时,昭宁正坐在临窗的黄花梨束腰圆桌前用早膳。
“小姐,昨日二少爷嘱咐这药务必喝了。”
果儿捧着一碗药,搁在缠枝莲纹银筷边。
昭宁皱了皱眉,昨日没躲过去,今日又来了。
忽听得西跨院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紧接着是女人尖利的叱骂声穿透雕花窗棂。
“去瞧瞧。”昭宁捏着鎏金汤匙的手顿了顿。
果儿应了声,提着杏子红裙摆穿过垂花门,转过两道回廊便瞧见正院月洞门前围了三五个探头探脑的小丫头。
透过洞门缝隙,正看见崔氏攥着手帕狠狠盯着陆峋,鬓边赤金点翠步摇随着动作乱颤,廊下那只青瓷开片的花瓶碎了一地。
果儿贴着廊柱听不真切,忽见个穿赭色比甲的婆子从角门转出来,忙折返回屋。
“小姐,好像是三夫人在发脾气。”
昭宁心想怕是闻莺有孕一事暴露了,要不然自己这位三婶怎么会发脾气,她可是出了名的菩萨心肠。
果儿刚回禀完外头情形,外头就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孙嬷嬷板着脸立在帘外,发间银簪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夫人请二小姐移步正堂,今日族学暂且停了。”
昭宁迈进正堂时,陆明澜歪坐在东边第二张紫檀圈椅里,正捏着腰间挂的羊脂玉双鱼佩玩穗子,见着昭宁便挤眉弄眼地比口型:“不用上学”。
昭宁有些同情自己这位二哥,后知后觉,一点也没看出今日有事发生。
“澜哥儿!”崔氏突然拍响案几,陆明澜慌忙坐首身子。
昭宁垂眸避开陆峋阴沉的视线,余光瞥见博古架第三层空着的位置——那里本该摆着前朝官窑的雨过天青瓷瓶,此刻只余两道半月形积灰痕迹。
三婶摔得便是这个吧,可见当真是气急了。
崔氏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今日起,闻莺便是三房姨娘,等会儿我就去报了老夫人。”
她话音未落,陆明澜手中玉佩突然坠地,清脆的撞击声荡出回音。
昭宁昨日猜想到闻莺怀了三叔得孩子,抬为姨娘是早晚的事,因此并不是很惊讶。
“母亲怎么突然有了这个念头......”陆明澜话说到一半就被拦下。
崔氏鬓间嵌红宝的掩鬓微微发颤:“我嫁来陆家十六载只得你一个,总不能叫三房绝了后。”
正堂外忽然传来细碎的环佩声,闻莺扶着个眼生的小丫鬟跨过门槛。
“给老爷、夫人请安。”闻莺屈膝行礼。
昭宁看了一眼,她今日穿得依旧是宽松的衣裙,她本就生的高大,若不是确定她怀了身子,倒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起来吧。”陆峋脸上一首严肃至极,见了闻莺稍稍好转。
“老爷,我等会就带着闻莺去老夫人面前说这个事,对于闻莺,老太太知根知底,不会反对的,然后中午再请二房的人来我们弈秋院吃酒。”崔氏温和道。
“吃酒就算了,报了母亲即可。”
“老爷真是,好歹闻莺也服侍我这么多年,人家黄花大闺女嫁你,都不办一顿酒,哪里说得过去。”崔氏嗔了一句。
“那就听你的吧。”
昭宁目光悄悄在崔氏身上转了一圈,不得不佩服她,若不是果儿说她大发雷霆,此时她和风细雨的模样倒真像个贤妻。
昭宁屋内。
“宁妹妹你看这算什么事!”陆明澜还是有些接受不了父亲纳妾一事,几缕碎发垂在紧蹙的眉间,“父亲明明说过母亲是世间最好的女子。”
昭宁将茶盏推过去时瞥见他指节泛红,想来在正堂就偷偷掐过掌心。
“你记不记得前年中秋,三叔父特意从江宁赶回来给婶娘打金簪?”
陆明澜接过茶,点点头,怎么不记得,母亲那段时间别提多高兴呢,去红霜院串门都勤一些。
“所以过去的情谊是真实的。”
“可如今说变就变...难道为了子嗣,连十年夫妻情分都不作数了?”他越说越急,被水呛得咳嗽起来,脖颈泛起薄红。
陆明澜着眼于现在,听不见昭宁的言外之意。昭宁想说的是情爱流变,哪有什么永恒不朽的东西。
“你说,难道就没有话本里那种白首不弃的情感吗?”
昭宁想起《诗经》里《郑风·柏舟》中的句子,淡淡道:“世间应该也有‘之死矢靡它’的情意。”
“那是女子为男子守贞,若我将来遇见倾心之人,定要与她生同衾死同穴!”少年定定道。
昭宁望着少年郑重其事的模样,不知是好是坏,只说:“生死大事岂能挂在嘴边?当心三婶听见又要说你莽撞。”
陆明澜不服气地撇撇嘴。
经陆明澜一说,昭宁回忆起刚刚崔氏、陆峋和闻莺三人的神态,似乎有些不对劲,崔氏是强颜欢笑,为何陆峋和闻莺脸上也无半分喜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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