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元熙觉得霍成景跟鬼一样，随时都有可能从某个犄角旮旯的位置钻出来，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是这样的性格？
大概是因为，在她印象里，他一首都是开朗温柔的形象。
分手后变成阴湿男鬼。
反差属实太大。
林元熙将胳膊伸出去竖一根中指，也不管对方看到后是什么反应，赶紧关窗户拉窗帘以免空调冷气跑出去。
吃完饭。
周松延洗碗收拾灶台。
林元熙刚才爬楼梯出一身汗，不洗澡浑身难受，起身打开周松延的衣柜，从里面随便挑一件短袖跟短裤，走进卫生间。
水声哗哗。
周松延的心思不自觉飘远，在寂静的夜里，感官被放大数倍。
他听到热水滑过肌肤，他闻到门缝飘出沐浴露的香气。
把最后一个洗干净的碗放在沥水架上面后，周松延扭头看向卫生间的门。
十几年的旧款式，充满年代感，漆面斑驳，锁不太好用，轻轻一推就能打开，门还不能完全闭合，始终有点缝。
他一个人住不需要注意隐私，所以一首没费时间去修理。
现在有些后悔。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一抹雪白。
她相信他是正人君子不会做出偷窥那种下流的行为，所以尽管发现门关不严也没在意。
他仓促地移开视线，接杯水几口灌下肚，胸前的衣服被水打湿，留下一块短时间内不会干透的痕迹。
如同此刻的心。
荡起久久无法平静的涟漪。
他该怎样告诉她，他并不是所谓的君子，他对她有爱，也有欲望。
水声停了。
林元熙擦着头发走出来，看到周松延坐在凳子上面发呆，打了个响指吸引注意：“想什么呢？”
周松延抬眸看她，愣一下，没忍住笑出声。
他的衣服对她来说还是太大。
一眼看过去。
像正方形插西根牙签。
有点滑稽。
林元熙从他的眼神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胳膊抱在胸前，语气不满：“谁让你长那么高。”
胳膊一抱。
从正方形进化为长方形。
周松延怎么也压不住唇角，双手挡在眼前，笑着笑着，眼眶有点。
他忽然想起蓝湾的客卧卫生间。
宽敞明亮，干湿分离，甚至还有浴缸，比他这间出租屋大得多。
自卑如同潮水在心中翻涌。
她光是走进这间狭小简陋的出租屋，就是在委屈她。
林元熙以为周松延还在笑自己，拉下他的手，却发现他眼角的水痕，不由得一愣：“你哭什么？我还没打你呀？”
周松延面不改色地扯谎：“这是汗。”
林元熙：“你当我傻？你说笑出来的我都信，非说是汗，空调开着，你流什么汗？”
眼看糊弄不过去，周松延改用老招数，拿上衣服去卫生间洗澡。
林元熙：“……”
又来。
每回都这样逃避。
许是被霍成景那番逼她二选一的言论刺激得太狠，她今晚非要刨根问底，把周松延这张比铁还硬的嘴给撬开。
洗完澡，周松延顺手把自己跟林元熙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
林元熙的睡衣是丝绸材质，又轻又滑。
他不敢使力气，唯恐搓两下就坏掉，因此在洗衣服上面耗不少时间。
林元熙等得有些不耐烦，扬声催促周松延快点，没过两秒，就看到他一手拿一套衣服走出卫生间。
等他晾完衣服，她拍拍床沿：“你，过来。”
周松延看林元熙严肃认真的表情就知道今晚躲不过去，叹口气，在她身旁坐下，弯着腰，双手搭在膝盖上面，姿势不太放松。
“你刚才哭什么？”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林元熙换一个问题：“周松延，你喜欢我吗？”
视线移向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他刚要张嘴问她喝不喝水，她便像是拥有读心术般猜到他又要转移话题，出声打断。
“答案只有‘是’和‘不是’，你要是回答别的，我会生气。”
周松延抬眼，目光落在窗边晾衣架上面。
她的丝绸睡衣跟他的短袖长裤并排挂在一起。
左边昂贵精致，右边廉价普通。
价格差距何止十倍。
光是衣服就能看出他与她，他与霍成景之间不可跨越的差距。
周松延用力搓了搓脸，缓慢点头。
是。
他喜欢她。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跟空调运作的声音。
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虫鸣鸟啼。
衬得夜色更深。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
周松延盯着空中某一处，无神地说：“圆圆，你不该喜欢我。”
“为什么？”
“我没钱没能力还没上过高中，每月工资只有一万多，你跟我在一起日子会过得很苦。霍成景能带给你更好的生活，几百万的宾利，几千万的大平层，衣服首饰鞋包，他能给你最好的。”
“你有没有想过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我不需要很多的钱，我只需要很多的爱，周松延，你为什么总是不明白？”
“你需要。”周松延看向她：“你只是习惯没有，并不代表你不该拥有。”
林元熙眼眶发红，声线都带有抑制不住的泣音：“周松延，你是不是有病？霍成景有病，你也有病！你们一个个都替我做决定，问过我的意见吗？！”
“你还年轻，再长大些以后就会明白，只有钱才能带来幸福。”
“闭嘴！”
“圆圆，这是事实……”
“啪——”
林元熙一巴掌甩到周松延脸上，眼神失望透顶：“周松延，我恨你是块木头。”
她不想再待在这个令她伤心难过的地方，下床就要走，周松延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回去。
“现在太晚，明天早上我送你回蓝湾。”
“放手！”
“你没带手机，不要胡来，你现在出去连车都打不了。”
“周松延，你在以什么身份管我？”
“……哥哥，行吗？”
“那你怕是忘了，我可从来没把你当哥哥，更没叫过你一声，你没资格管我，放手！”
周松延将林元熙摁在自己怀中，胳膊缠住她的腰肢，不管她怎么推怎么打都不松手，脸上又挨一巴掌也当没有痛觉，反而抱得更紧。
林元熙气急，一口咬住他的肩膀。
周松延任由她咬，声音无力：“圆圆，我希望你幸福。”
林元熙终究没舍得用力，只留下一个浅浅牙印，眼泪砸在他手臂上面，顺着肌肉线条往下流。
“周松延，你凭什么……”
凭什么推开她？又凭什么挽留她？
周松延抬手擦掉她的眼泪，指尖止不住发颤。
他知道自己懦弱无能，所以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她放弃更好的生活。
“我看到很多遍你之前发的朋友圈，你跟他去北海道滑雪、看印度尼西亚的精灵坠崖、到东非大草原摸猎豹……你笑得很开心，你很久没那么轻松自在。”
周松延一下下轻拍林元熙的后背，安抚她，声音很轻很柔，带着些找不到方向的怅然。
“那才是你该过的生活，无拘无束，肆意畅快，不需要为柴米油盐发愁。我没用，我无法凭借微薄的工资带你去这些地方，光是出国对于我来说都是巨大的挑战。圆圆，不是我不敢承认我爱你，我是不能，我不想耽误你。虽然那句话特别俗，但有道理。宁愿坐在宝马车里哭，不要坐在自行车上笑，更何况那是宾利。”
“圆圆，你得承认，你爱我，但你也爱他。我能带你的只有陪伴，他却能满足你在精神跟物质层面的需求。圆圆，你现在想跟我在一起，以后呢？你迟早会觉得我这个人乏味无趣，除了工作就是家庭，不能让你的生活充满光彩。”
林元熙挣扎的动作逐渐停下来，脑袋埋在周松延心口处的位置，平缓的心跳声在提醒她，他的话语里没有添加个人情绪，只是在阐述事实。
一个对她、对他来说都非常残酷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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