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晦气，早与她断亲了，她杀人关咱家什么事，一个个的找上门来。”妇人把木盆重重搁到桌上，里头的水花同她的怒气一起西处飞溅，“明儿个要是再有人冲咱家扔臭鸡蛋，我非活劈了他。”
“别说了，别说了！”蹲在地上擦拭门板的男子畏畏缩缩西处看，生怕被人听见又惹来麻烦。
“造孽哇，我怎么嫁给你这么个窝囊废。”妇人捶胸顿足，带着哭腔破口大骂，“要不是你那个侄女，我们能这样？我早说了那就是个扫把星，你居然还想着要去衙门探监？你是不想我活了是不是？你是不管儿子死活了是不是？”
“没有……我不去……”男子稍稍摇了下头，只觉得头晕目眩，下意识碰碰红肿的额头，是方才被不知道是同村的人还是外来的人给砸伤的。
“还说没有？上次我就瞧见你跟那个衙差嘀嘀咕咕，说，你是不是塞银子好好关照你那挨千刀的侄女？”妇人越说越来气，冲到里屋到处翻，“要是让我知道你偷我银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男子起身，蹲了太久双腿发麻脚步踉跄着想跟进屋里，听到妇人怒吼，“快点儿把门擦干净，仔细你的皮。”
男子连声答应，重新蹲下来擦门上的污迹，整个门板都是臭鸡蛋的味儿，他强忍着恶心继续清理。
心中庆幸儿子儿媳还有孙子都去娘家了没在家，要不然跟着一块儿遭殃。
脑中恍恍惚惚想起死去的兄弟，临死前将他叫到床前，托他好好照顾女儿冯艳……
怎么会好端端杀人呢？
不会的，里头肯定有误会！
上回衙差来问话，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明儿个……明儿个一定要找机会去衙门，看看能不能托人情打听情况，起码也要想想办法送点儿东西进去给她……
天色越来越暗，妇人的咒骂声渐渐停下来，男人提着木桶去河边洗抹布，这些要是不洗了，明儿个太阳一晒准发臭。
屋门虚掩着，只有里屋亮着一点微弱的光，烛火跳跃着将妇人的身影映在窗上。黑影悄悄摸进屋里，妇人背对着门蹲在床边恨不得把墙上每块砖都敲一遍，生怕自家男人瞒着她藏私房钱。
黑影拿着刀子靠近，毫不犹豫举起来，手臂绕过妇人的脖子想一刀割喉……
可，手动不了！
而且，手腕被牢牢抓住！
紧接着，黑影只觉得天旋地转，后背狠狠砸到地上，手里的刀子咣当一声掉地，被人一脚踢得老远。
“你……”不是冯艳的婶婶。
望着面前眉眼带着笑意的小个子姑娘，可笑意却未达眼底，她握着自己手腕的位置，冰冷刺骨。
“你倒是挺喜欢割喉的！”余三思冷哼一声，外头埋伏的衙差饿虎扑羊一般冲进来。
“没事吧？”
“苗姑娘，伤着没有？”
“范大人和余姑娘真是料事如神，凶手真来这儿杀人。”
“真是胆大，连面孔都不遮。”
行凶的是个姑娘，是个面容艳丽却难掩憔悴的姑娘，身形纤细修长，比冯艳高出许多。
衙差并没因为她是个女儿家和相貌出众就怜香惜玉，拉拽她起来的时候动作格外粗鲁，在他们眼里这不是什么女儿家，这是个连杀两人伤一人的人犯。
“起来。”钱多和胡途一左一右将人架起来，“姓什么叫什么？”
姑娘一声不吭，只是满是愤恨和余三思对视。
“瞪什么瞪？吓唬谁？”胡途摁着她的头不让她继续瞪余三思，“不说话就带回去慢慢审。”
放了一整天烟雾弹，还以为要等两晚才能抓到人，没想到今晚就迫不及待上套。这也意味她想尽快杀掉冯艳的叔叔婶婶，然后去衙门认罪。
洗完木桶回来的男子见到屋里走出来这么多人，吓了一跳，“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你媳妇儿在衣柜里。”落在最后的余三思说了一句，差点儿忘记冯艳婶婶被自己打晕塞进了衣柜里。
众人鱼贯离开院子，冯艳的叔叔傻站在那儿，许久才反应过来走出去的是官差，忙追了两步问道：“官爷……官爷……”
苗捕头冲前头挥挥手，“你们先把人押回去。”
见苗捕头停下来，落在最后的余三思也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冯艳的叔叔。
“官爷……艳儿……冯艳真杀人了？”
苗捕头垂眸敛去眼中对这个窝囊男人的鄙夷，公事公办道：“案子还在查。”
“啀啀……明白，我不多嘴！”男人缩了下脖子，明显害怕一身公服的苗捕头，仍壮着胆子道：“她不会杀人的，她打小就乖……你们……求你们查清楚，千万别冤枉她。”
“我……我有银子……我去拿，都给你们……求你们别冤枉她。”男子转身。
“内疚？补偿？”余三思挑了挑眉，梨涡浅笑让她的冷言冷语听起来并没有那样阴阳怪气，“她不一定稀罕。”
这话都是比较婉转的，冯艳肯定不会想要他的补偿。真心疼爱这个侄女，当年别任由着媳妇将她赶走，即便他在家这样窝囊，冯艳并没有离开长乐镇，他要有心接济冯艳不是没有机会。
而听胡途所言，冯艳被扫地出门之后，这位叔叔肯定没去看过冯艳，一问三不知，什么事还都是从他媳妇嘴里知道的，摆明从来没想过去管冯艳在外头的死活。
在他心里冯艳早跟死人没什么分别，那此刻的良心发现并不是为了冯艳，不过是想让他自己好受一点，少一点愧疚罢了！
男子想跑回去拿银子的脚步僵住，踌躇着来回看两人，“我……我……你们帮帮她……”
余三思不想和这样的人多说，转身离开。
倒是苗捕头比她耐心好一点儿，“你要想帮她，去找个好点儿的状师！”
“状师？啀啀……谢谢官爷……”男子连声感谢，可无人在意他的感谢。
夜空繁星点点，璀璨闪耀，却照不进冯家的屋子，更照不透冯艳叔叔的人心。
从被抓到衙门，这位姑娘一声未吭，连痛呼都没有，也没有一点儿反抗，像田间地头没有生命的稻草人，更似万念俱灰。
不由得让衙差放松了警惕，谁能想到己经走到衙门天井里，她居然会突然暴起，抽出发簪朝着迎出来的孟祈言和长庚扑了过去。
咻——啪——
只听一声鞭响，余三思下手相当精准，鞭子灵巧如长蛇一般抽过去。姑娘握簪的手吃痛松开，被磨尖的发簪落到地上，衙差冲上前将人摁住。
“嗷——”孟祈言惨叫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让衙差摁倒的是他。
方才发生的太快，姑娘往孟祈言冲过去时，长庚快步上前挡在他身前，也不知道是动作太大还是两人撞一块儿了，孟祈言让长庚撞倒，一脑袋磕到台阶上，血液顺着脑门流下来。
抬手，摸了一手血。坐在地上仰头望向不知所措的长庚。
好哇，你小子！
本少爷的血光之灾应在你这儿是吧！
能怪长庚？
不能，他忠心护主！
自己该上哪儿说理去？
这儿是衙门，讲理的地方，这事儿能管吗？
赏这小子一顿五郎八卦棍行吗？
“少……少爷……”长庚弯身来扶他，满脸担忧盯着他脑门上的伤口，六神无主胡言乱语，“少爷，你晕不晕？疼不疼？找大夫？少爷……你可千万不能破相哇……”
“你别碰我，你别碰我，本少爷自个儿起来。”孟祈言站起身，谁能想到溜出府来看个热闹，居然自己成了热闹，接过长庚递过来的帕子捂住额头，疼得他倒吸凉气。
“三少爷，快去看……看大夫！”钱多面露尴尬，犯人是他押的，孟三少爷受伤他多少有责任。
不过，这伤……对他们这些当差的来说不算啥，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孟家三少爷，跟他们这些操劳爷儿们可不同，磕破点油皮都是天大的事儿。
尤其还伤到他脸上了，谁不知道孟家三位公子，模样一个比一个出挑，不过两位公子己经娶亲，剩下孟三少这棵独苗。虽对外说他有婚约，可谁也没见过他未婚妻，只要他一日没成亲，大姑娘小媳妇都还有机会。
孟三少哪是脸受伤啊，这是伤了大姑娘小媳妇的心呐！
“伤哪儿了？”苗捕头快步上前，看了眼他的伤口，原本的担心瞬间变成怒气，“小祖宗唉，不是不让你出府？你怎么出来了？你等着，等我忙完再收拾你。”
犯人抓回来了，当务之急得先审犯人，孟祈言的事儿只能暂且放到一边。况且这会儿除非孟家老祖宗或是他两位兄长亲自来逮他，他亲爹娘来了都不一定能给人拖走，说不准还多两个看戏的。
苗捕头千算万算没算到，孟淮之和孟屿白确实来逮孟祈言了，逮了倒是抓回府啊，堵刑房门口听墙角是怎么个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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