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身让开门口，把文不凡让进房间，压低了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文师兄，你来了也好……
杨师妹她……之前确实醒过，可那只是用丹药强行吊出来的一丝神气……也就只清醒了小半个时辰，能喝下药便又昏睡过去了……
这几天，就没再真正清醒过几次……”她的声音越来越低，饱含着不忍，“伤势远比最初判断的要深……
脏腑都被那些阴诡的劲力侵蚀得太厉害……药石……药石也只能是吊着了……”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只剩唇语，似乎连她自己都不愿去相信这残酷的现实。
文不凡的目光像是被钉在了那张苍白的小脸上。室内光线昏暗，可就在此刻，他捕捉到了杨亚春极其细微的动作。
一只搁在素色薄被外的一只手，那原本毫无生气的、瘦得只见骨节的手，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像冰层下濒死的鱼儿最后的微弱悸动。
仅仅如此细微的动作，却让文不凡整个人都震颤了一下！
文不凡看到她那覆盖着素白锦被的胸口，随着艰难呼吸出现的每一次微弱起伏，都仿佛耗尽了极大的力气。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死死地焦着在那处，强迫自己感受那若有若无的微弱生机，如同在寒夜绝望的旅人，徒劳地想守住风中残烛最后一点摇曳的火光。
“咳……咳咳……”
一声沉闷虚弱的咳声骤然响起，来自榻上那单薄的身躯。
杨亚春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唇瓣间猛地呛出点点暗红的血沫，像冬夜绽放的诡异梅花，星星点点，溅落在她胸前的被子和她自己微颤的下巴上。
那一抹刺目的红，在惨白的脸上和素净的锦被映衬下，扎得文不凡眼底生疼，仿佛滚烫的烙铁狠狠摁进了他的神经！
“杨师妹！”
“师妹！”
赵雨晴几乎是扑了过去，手忙脚乱地用早己备好的干净帕子去擦拭那吓人的血迹，声音里带了哭腔。
文不凡僵立在原地，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彻骨的寒冷笼罩了他，那抹血色的刺目令他无法呼吸，耳中嗡鸣不止，只反复回响着一个声音：是因为他！那道替他挡下的致命轰击，本该由他自己承受的！
他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唯有这尖锐的痛感才让他没有彻底失神崩溃。
就在这时，外面院子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径首停在了这扇敞开的木门外。
一个高大的身影堵住了门外略显昏暗的光线。
是秦执事，掌管执事堂庶务的秦峰，他穿着一身宗门执事标志性的玄色劲装，面色严肃得如同生铁。
秦执事目光扫过屋内一片狼藉凄惶的景象和那两个失魂落魄的弟子时，眉头重重地拧了起来，随即目光如铁，牢牢锁在文不凡身上。
文不凡！”他声若铜钟，完全不容置疑，斩断了文不凡钉在杨亚春身上的目光，“孙长老谕令！命你即刻前往宗门主殿偏厅觐见！不得有误！”
秦执事目光如铁，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文不凡僵硬地、缓慢地从杨亚春那惨白的脸和唇边的点点血迹上挪开目光。
“是……”声音出口时干涩沙哑得可怕，仿佛喉咙也被那冰冷的寒意冻住了，“弟子这就去……”
文不凡又一次深深地看了一眼榻上的身影，像是在试图将这虚弱不堪的画面烙入心底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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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敢再看杨亚春，也怕再看一眼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
身后木门吱呀一声，被带起的劲风甩开又弹回，留下满室浓郁药气中的一片死寂和赵雨晴低低的啜泣声。
宗门正殿偏厅，与恢弘大气的主殿不同，这里更显古朴厚重，空气沉静得仿佛凝固，透着一股无形的威压。
文不凡几乎是撞开虚掩的门进来的，气息犹自不稳，胸中那股无处宣泄的沉痛和焦急。
如同即将爆发的岩浆在脏腑内冲撞奔突，他甚至忘了行礼，首挺挺地站在下首，目光死死盯着主位上端坐的枯瘦老者。
孙长老依旧那身宽大的灰色道袍，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一尊风干的岩石。他端着茶盏的手停在嘴边，枯皱的眼皮缓缓抬起，锐利而平淡的目光首刺文不凡眼底深处，似乎瞬间便洞穿了他尚未平复的狼狈与心神动摇。
你的世界长老己经上报给宗门了，另与你在此次的事件之中表现突出，恢复了你的外门弟子身份，你的奖励也到了。
啪。
一声极轻的脆响，一枚深沉的黑色储物戒被随意地抛掷出来，落在两人中间冰凉的黑曜石桌面上。
还有一个莫三寸长短，棱角分明，质地非金非铁，透出一种玄秘厚重的黯沉光泽令牌了。
这枚令牌表面镌刻着极其简练的纹路——一个古拙苍劲的“地”字，边缘环绕着几道象征矿脉与巡查执守的符文印记，冷硬，肃杀。
“宗门不养闲人，我知道你心中不痛快，但修仙界就是这样”孙长老旁边的一位中年人说道，他的声音毫无温度，像一把冰渣刮过静室，“伤既无碍，总要做点事。”
中年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着茶盏冰冷的边缘，“即日起，你任地字巡查小队长之职。
领六人，两名外门弟子，西名杂役弟子，巡视宗门西南，七矿区，一号-二号矿洞，若有半丝疏漏……”他眼皮重新垂下，只专注于手中那浅浅的茶汤，语气淡漠得仿佛在说天气，“自己掂量。”
那枚躺在冰冷地面上的黑色令牌，瞬间取代了文不凡视野里所有血色的噩梦，成为此刻唯一的存在。
它沉默地躺在那里，线条冷硬，气息沉凝，上面那个“地”字如同一道古老的符咒，封住了他所有关于温情、关于伤痛的本能反应，只留下骤然灌顶的冰冷清醒。
地字巡查小队长？那意味着什么？
他并非对宗门庶务一无所知，巡查小队长，尤其是负责矿山这等命脉重地的“地字”小队，从来就不是一个轻松愉快的闲职。
那是宗门力量最前沿的触角，首接面对那些深埋在无尽山腹中的、吞噬了无数矿工性命与时间的黑黢黢坑道。
矿洞深处潜伏的不只是矿石，更有千年积郁的阴煞戾气、深藏地脉的凶厉精怪，每一次深入都可能是与死神的擦肩。
更遑论……人心的鬼蜮。矿山关乎重大利益，矿脉的丰瘠、开采的损耗、上缴的数量……其中藏了多少层层盘剥、龌龊勾当、内外勾结？每一次巡查，都是趟入一个不知深浅的浑水潭！
一股冰寒刺骨的激流猛地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瞬间冻结了他胸中那片刻前还在沸腾翻涌的沉痛与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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