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等明天问问人家，万一她愿意分出来呢？”
终究是几个普普通通在法治社会观念下长大的孩子，即使有一些野蛮的念头，也无法做到将心中最胆大的想法付诸实践。
卧室的门被重新锁上，黑暗的寝室再次回归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赤屠的目光重新落在怀中的少女身上，观察对方波澜不惊的模样，眼尾的黑色印纹因灵气匮乏而暂时消退，更是将那份异于常人的清澈圣洁彰显而出。
“我们小生生还真是个……温柔隐忍的乖孩子。”
“真可惜。”
“什么？”他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能够让微生生发出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叹息。
“坏的彻底该多好，但凡刚开始那些天的几个孩子，再坚决果断一点。”
女孩将被某人压住的被褥往身上扯了扯，像个毛毛虫似的卷了卷，重新闭上眼睛。
“纯粹的坏人，杀起来才没有负担。”
倏然，一抹并非那么明显的鲜红慢慢从赤屠的眼底缓缓蔓延，为了克制发自本心的笑意将原本的弧度掩盖，他下意识咬住自已的唇。
“很高兴能听到小生生这么说。”
在很久前的初遇之时，赤屠就知道，他契约的守灵神小宝贝，和他本人，完全是站在天秤的两个极端。
温柔残忍的伪善魔鬼。
嘴硬心软的纯粹神明。
他为此感到不屑过，嘲弄人性荒诞虚伪。
——“可不可以不要伤害它们。”
女孩太善良了，甚至会为了那些连灵智都未曾醒来的生物求情，一尾蝴蝶，一只白鸟。
哪怕它们的存在与否对世界根本就没有影响。
——“……当然，都听小生生的。”
不想看到对方望向自已的目光中沾染任何迟疑和丁点的恐惧。
恶劣的魔鬼收起杀戮本性，乔装成一位受人爱戴的平和神明，这并不难。
曾试图用最黑的笔墨在对方身上留下永远无法抹除的色彩，然而在女孩簌簌滚落的泪珠里，赤屠看到自已这张脸展现出慌乱无措神情的倒影。
所以他妥协了。
或许，有些人生来就该沐浴在明媚灿烂阳光下，大大方方接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偏爱和善意，无忧无虑的成长。
不一定非要让小生生成为自已同类，他想。
尽管本源与生俱来的破坏欲在他的每一寸灵魂里灼烧，赤屠最终选择远远看着，让女孩亲自决定她自已的人生。
至少，原本是这样打算的。
微生生下意识随着青年略显上扬的尾音抬头，对上一双灿若宝石般的眸子，幽暗，深邃，却闪闪发光。
真好看啊。
好看到能够让少女无意识间忽略瞳孔深处涌动的情感和色泽，将这份异样精致归类于某种神明的特权。
幸亏夜色过浓，她没看清对方轻颤的睫毛，也没注意到那隐匿在美丽表象下的病态。
如果说阴知暖代表绝对的温柔知性，那么赤屠对于女孩来说，则是半路插足而来，浑身小脾气的乐子人少年。
每一次微生生回到主殿的卧室后院，她都能看到有着天使般容貌的少年安静沐浴阳光的画卷。
以及他脚边土壤上散落一地的破碎的蝴蝶翅膀，各种色彩纯粹，羽管沾着血的鸟羽。
被阳光舔舐修长温暖的掌心停留着羽翼闪闪发光的蓝闪蝶，在对方回头看到她的瞬间，随着微微笑起的精致眼眸，骤然捏碎成和地上一样的残破。
——“小生生总算醒了呀。”
想救就救，想杀就杀，明明只要坐在那里就能够吸引诸多美丽的事物，偏偏每次都将那些东西视为某种需要随手处理掉的垃圾。
终于在某一次，她选择小声的提出诉求。
——“可不可以不要伤害它们。”
少年只是用那双含笑的漂亮眸子静静的看向她，像是要透过她的躯壳，看到更深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
一如既往的，带着微生生熟悉的轻佻语气，随口答应下来。
永远事不关已，永远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好像只要她能乖乖听话修炼，世上的一切都和他没多大关联。
连当初签下的契约都显得非常儿戏。
甚至于生活数年的故土危在旦夕，连微生生都开始感到不舍和焦虑，这个从那边不知道多少年前孕育出的家伙，依旧抱着个“所以呢？”的态度。
某种程度上，能够将“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做到这样，她也是服气的。
哦，甚至还不是事不关已，关已，但是照样挂起。
“所以，赤屠认识Del吗？”
“在见到对方之前，谁知道呢？”
“……”意料之中的回答。
次日一早，微生生手边的几枚灵石碎裂，她沉默的捻起粉末观察片刻，确认没有回收利用价值后，扔进了垃圾桶。
从背包里又取了一百枚带在身上作为日常消耗。
大约八点左右，房门再次被敲响。
第一次正面和对方交流，带头那个人被眼前少女的模样惊的直愣神。
干净白皙的肌肤，蓬松微卷的长发，她好像只是刚刚醒来，神情还带着几分困倦的味道。
靠的近了，能闻到对方身上带着淡淡的清香。
“请问有什么事吗。”
少女的笑容清澈明媚，似乎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头展示着她此刻为灾难困扰，只是在礼貌的强颜欢笑。
微生生是懂明知故问的。
林芝芝脸色泛红，浑身紧绷着低下头嗫嚅，“不好意思小姐姐，虽然很冒昧，我们想问你能不能分些吃的给我们寝室，我们这边一点食物都没有了。”
少女只是平静的点点头，将提前准备好的自热小火锅从最上边的台阶抽屉里一包一包拿出来。
站在门外的林芝芝忍不住探头探脑，她之前怎么没有发现，隔壁寝室住了一个这么好看的女孩子。
那种好看是客观的，很难去形容具体的感觉，哪怕在连基础存活条件都难以维持的现在，满心忧愁的情况下，依旧能让人暂时忘却所有的烦恼。
就好像，自已刚刚敲开的不只是一间宿舍的门，而是意外打开被神明遗落埋藏在深水的潘多拉魔盒。
阴差阳错中，放出盒子里藏匿在所有灾难之后，却独独遭到忘记的那份……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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