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村正浑身触电般站住,抬眸,看到了水上天、那个逃跑的偷药贼,以及苏苏众人。
他眸子充满了惊讶和瑟缩。
但水上天没发现村正的异常,他几步跑过去:“村正,我找回药了,那个兔崽子偷了药,我和三位大侠把药找了回来!村正,我妻子和女儿呢,她们还好吧?”
村正嘴唇蠕动半晌,这才扯着嘴角笑道:“我就知道你是无辜的,那个贼子害了这么多人,你去把他杀了。”
水上天此时关心的不是这个。
他关心的是中了疫病之人的熬药问题,吃药问题。
七日内必死,现在是第六日,还有时间!
而且他最想知道自已的妻女是什么情况了。
水上天把药交给村正,指着苏苏:“这三位大侠来帮忙,他们说可以负责熬药,我先回去看看我的妻女。”
六日来的疲劳、饥饿,此时通通退却,水上天身体里涌现出无限的力量,仿佛只要能看到妻女,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水上天正准备走,却被村正拉住了。
水上天不解:“村正,怎么了?”
村正眸子躲闪,随后坚定:“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你有个心理准备。”
水上天的笑忽然就僵在了脸上。
“你妻子是个孝顺的,你岳父岳母都生了病,你妻子去照顾,结果……”村正摇摇头叹息。
水上天怔愣半晌,再次开口的声音带着沙哑:“我女儿呢?”
村正还是摇头。
水上天晃了几下,跌跪在地面上,朝着自已家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了类似野兽嘶哑的声音。
他的手深深扣进了泥土中,手背上的青色筋脉突出,浑身的肌肉紧绷,整个后背拱起。
苏苏没想到,一个大男人,竟然能哭成这样,她心里难受。
这哭声,引来了更多的人出现。
那些人从不同的房门口走出,见到水上天后,纷纷愣住,相互对视,无声的沉默在众人之间流转。
那村正扭头看了眼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
有人悄无声息离开这里,朝水上天的家里而去。
苏苏敏锐察觉出不对劲。
她压低声音对花灵薇道:“你发现了吗?”
花灵薇:“发现了,这男人是真的爱老婆。”
苏苏:……
苏苏又看时宁。
时宁皱眉点头,表示自已也发现了。
村正和这些人见到水上天后的表情,不是惊喜,而是惊恐,同时还带着害怕。
水上天气喘吁吁地起身,跌跌撞撞朝着自已家的方向而去。
却再次被村正拦下。
“小水,节哀。”
水上天满眼通红,只挣扎着要去看自已的妻女。
却再次被村正拦下。
此时即使再悲伤,水上天也发觉不对劲,他哑着嗓子:“村正,我要去看我的妻子,你为什么拦我。”
村正叹息:“得了疫病之人,不能触碰,否则也会染病的。”
水上天一字一顿:“你若害怕我染病,待我埋了我妻女,我自杀陪她们去。”
村正:“村子里得了疫病死亡的人,统一要焚烧,你妻女,我已经替你埋了。”
水上天看看身后空地上那片烧得黢黑的土地,心里怀疑的种子发芽。
一把抹掉泪水,水上天直勾勾盯着村正,慢慢后退一步,点点头:“好,那我不去看了。”
村正无声松了一口气。
可水上天身形极快,忽然绕开村正,朝自已家里发足狂奔。
村正脸色一变,大喊:“拦住他!”
众人呼啦啦地全都朝着另一侧跑去。
苏苏三人对视一眼,把偷药贼死死捆在一棵大树上,然后也朝着那个方向跑过去。
还没走到那幢小房子前,就听到了水上天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走近了,只见水上天家里的大门倒在地上,显然是被人从外面用蛮力踹掉的。
而院子里,有一棵大杨树。
大杨树的树上,捆着两个人。
已经无法辨别出样貌,只能出身高和身形,看出是一个成年女人和一个小孩子。
两个人浑身都是各种伤痕,烫伤,烧伤,木棍、鞭子,伤口已经愈合,如今的两个人看着更像是血人。
树四周迸溅出无数的血点子。
苏苏被吓得后退一步,这么残忍的死法,还是第一次见。
而且看那情景,分明是才死不久,连尸体还是软的。
同时,苏苏可以确定,这两人不是死于疫病,因为得了疫病后,身体开始溃烂发脓,但这两个死者的身上,除了伤口,并没有溃烂的情况。
发生了什么,让这一对母女死得如此惨烈?
水上天额头青筋暴突,目眦欲裂,把妻子和女儿放到了地上,整理她们的衣服,清理她们的身上的脏污,可血痂已经凝在身上,无法清掉。
水上天的表情慢慢平静下来,成了一潭死水。
他起身,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最后落在了村正身上,一字一顿:
“谁做的?”
村正此时更像是个无赖:“哎,谁知道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你不回来,你还拿着价值几千银两的药跑了,那自然得有人为这件事负责。”
听到这个匪夷所思的回答,水上天只觉得自已以往所有的行为都是傻逼透顶,他一直以为自已的所做所为能挽回自已在村子的名声,他想证明自已不会伤害大家,以为大家都会信任自已,可大家都做了什么?
村正此时叨叨不停:“而且这事还得怪你,谁让你不看好药材,被人偷了,现在我还怀疑你是故意让那人偷药。你走的这几天,你知道村子死了多少人吗?死了七人!你知道有多少人染上疫病吗?你知道染上后有多痛苦吗?最初送饭的人,都慢慢染上了!可是就你的妻子和女儿没事。我就说你肯定有什么神仙丹药,不然你的妻子女儿怎么不染病呢?”
“剩下的这几十人总要活下去吧,而你出去了又没个音讯,我们等了你六天,我们真的等不下去了,你要体谅我们啊!我好心,带着大家来你家里搜有没有神仙丹药,你妻子不开门,我们就强行进来了。可你妻子竟然还不配合我们搜,我们这才把她绑起来。真不怪我们啊。没搜到药,我就猜测着肯定是你小子把药都拿走了,大家很生气,这才动了手……”
村正挠挠头:“这真不怪我们吧?”
众人纷纷点头:“不怪我们,要怪就怪你,谁让你有神仙丹药不拿出来?”
“就是,谁让你外出搜刮那么多好东西,却私自藏起来?”
“就是,谁让你是水匪出身,名声不好?”
“就是,谁知道你还回不回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寥寥几句话,就把水上天一家人钉在了罪恶的耻辱柱上。
苏苏瞠目结舌,没想到这几天的奔波,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这个村子,靠着水上天来得到钱财,可又瞧不起水上天。
让水上天出去找回药,可还拿着其妻女来要挟。
分明是说好了等七天,却在第六天,借着来找神仙丹药的借口,杀害了无辜的母女,来发泄众人内心的懦弱。
水上天眸子平淡得很,声音嘶哑无比:“那些染了病的人呢?”
村正:“你又不回来,那些人受着苦痛,为了减轻他们的痛苦,就全烧了。不然,我们也都活不了。”
村子地面上那团黑色的痕迹就是。
水上天望着那些人的神色,像是看陌生人:
“都烧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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