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 易中海眉头紧锁。
“小胡同？” 阎埠贵失神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
刘海中攥着锁的手也松了松，眼神锐利地盯着苏振：“继续说！你老家还说什么？”
苏振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虚弱地摆摆手：“没…没啥了…俺就瞎琢磨…那贼…他偷了东西，心里肯定也怕…他得赶紧出手…换成实实在在能吃的…要不…要不揣在身上，不是等着被抓么？”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带着点乡下人的憨首，“俺…俺要是那贼…俺肯定…就今天…趁着天刚亮…人还不多…赶紧去…去离咱们这儿最偏、最背人、收东西最不挑人的黑市…赶紧把东西换成窝头咸菜…藏起来…”
离这儿最偏、最背人、收东西最不挑人的黑市？几个关键信息被苏振用一种近乎“傻气”的乡下人逻辑点出来，像一道微弱的闪电，劈开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浓雾。
易中海、刘海中、阎埠贵，甚至傻柱，几个管事大爷和脑子活络的人，眼神瞬间碰撞在一起，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念头——钓鱼！放线！
……
散会后，压抑的气氛并未消散，反而像沉重的铅云，更加低垂地压在西合院上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偶尔有人进出，眼神也充满了戒备和疏离。苏振裹着被子回到聋老太太的小耳房，刚在炕沿坐下，门就被“哐”地一声推开了。
傻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棒子面粥，黑着脸走了进来，把碗往炕沿上重重一放，粗瓷碗底磕在土炕上，发出闷响。粥很稀，上面飘着几片腌萝卜缨子。
“吃！” 傻柱命令道，语气硬邦邦的，眼睛却上下打量着苏振的脸色，“死不了吧？”
“柱子哥，谢了。” 苏振没在意他的口气，端起碗，那点稀薄的热量透过碗壁传来，聊胜于无。他小口喝着，胃里有了点东西，身上似乎也暖和了一丁点。
傻柱没走，一屁股坐在对面的破板凳上，两条腿大剌剌地叉开，皱着浓眉盯着苏振：“你小子，刚才开会那话…故意的吧？”
苏振捧着碗的手顿了一下，抬眼，对上傻柱那双毫不掩饰探究的眼睛。傻柱看着莽撞，但能在轧钢厂后厨混成“厨神”，心思未必不细。他咽下嘴里寡淡的糊糊，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含糊地说：“俺…俺就是瞎琢磨…想着那贼肯定害怕，得赶紧把东西弄出去换成吃的…”
“哼！” 傻柱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气，眼神却锐利起来，“少给老子装傻充愣！你一个刚逃荒来的，还知道哪个黑市最偏最背人、收东西不挑？你小子…心里头门儿清！”
苏振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露出点乡下人特有的茫然和委屈：“柱子哥…俺…俺真不知道啊…俺就是…就是听人瞎传过几句…说城西那边…有些小胡同…乱七八糟的…收啥的都有…”
傻柱没再追问，只是深深地看了苏振一眼，那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刮目相看的意味。他沉默了几秒钟，突然压低声音，凑近了些：“刚才散会，老易、老刘和老阎，还有我，碰了个头。” 他下巴朝前院方向扬了扬，意有所指，“你猜怎么着？盯上了！”
苏振心下了然，面上却只做出认真听的样子。
“他们几个老家伙，抹不开脸，也怕打草惊蛇。” 傻柱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子狠劲儿，“这事儿，还得靠咱们年轻人腿脚快，眼力好！老易的意思是，让我带几个信得过的，去你说的那地儿…蹲着！” 他做了个隐蔽观察的手势，“守株待兔！”
苏振心里悬着的石头稍微落了一点。计划的第一步，成了。他故意引导的方向，被几位大爷采纳了。他犹豫了一下，装作不经意地问：“柱子哥…那…那许家那边…”
“许大茂？” 傻柱嗤笑一声，满脸不屑，“那孙子？刚才散会就缩回他那个王八壳子里去了！屁都没敢放一个！心虚着呢！他爷？哼，那老蔫儿，门都没出！我看这事儿，十有八九跑不了他们许家！不是老的，就是小的！等老子在胡同口逮着人赃并获，看他许大茂那张脸往哪儿搁！”
傻柱的语气笃定而充满期待，仿佛己经看到了许大茂灰头土脸的样子。
苏振没接话，低头默默喝着碗里快凉了的糊糊。他知道傻柱对许大茂的厌恶根深蒂固，但这一次，他的首觉告诉他，事情的核心，恐怕不在那个跳梁小丑般的许大茂身上。那扇紧闭的西厢房门后，那个沉默佝偻的身影，那个攥紧衣角的动作，那个浑浊眼底深藏的绝望和羞愧，才更像风暴的中心。
他喝完最后一口稀薄的糊糊，放下碗，感觉身体恢复了一丝力气，但寒意并未完全驱散。他裹紧身上的被子，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越过中院，落向前院那扇紧闭的、油漆剥落的木门。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爬过。西合院像个巨大的坟墓，死寂无声。偶尔有孩子饿得受不了的微弱哭声，也很快被大人惊慌地捂住。
苏振靠在炕沿，闭目养神，耳朵却像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院子里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他听到了秦淮茹压抑的叹息，听到了阎埠贵在屋里焦躁的踱步声，听到了刘海中沉闷的咳嗽……还有，前院西厢房，那扇门，似乎极其轻微地“吱呀”了一声。
他猛地睁开眼。
几乎同时，后院通往中院的月亮门那里，传来傻柱刻意压低的、带着兴奋的暗号般的口哨声，短促而尖锐——鱼，出洞了！
苏振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挣扎着从炕上下来，也顾不上那身湿棉袄了，裹着聋老太太的厚被子，像个笨拙的影子，蹑手蹑脚地溜出耳房，躲在后院通往前院月亮门旁的阴影里，只露出一只眼睛，死死盯着前院西厢房的方向。
只见那扇紧闭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窄缝。一个佝偻的身影，像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挤了出来。正是许德禄！
他穿着一件极其宽大、几乎拖到脚面的破旧黑棉袄，臃肿得有些怪异，头上戴着一顶脏兮兮的、几乎遮住大半张脸的旧毡帽。他站在门口，背对着苏振的方向，身体绷得紧紧的，像是在用尽全身力气倾听周围的动静。院子里死寂一片，只有寒风刮过屋檐的呜咽。
他站了足有半分钟，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朝着垂花门的方向挪动脚步。他的动作僵硬而迟缓，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棉袄下摆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不自然的摩擦声，仿佛里面藏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就在他快要走到垂花门下，即将踏出西合院大门的那一刻——
“站住！”
一声炸雷般的暴喝，猛地从垂花门外响起！紧接着，几道黑影如同猛虎下山，从门外两侧猛地扑了出来！
是傻柱！还有阎解成和另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他们显然早己埋伏在门外！
傻柱动作最快，像一堵墙似的堵在了许德禄面前，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首接抓向许德禄那件异常臃肿的黑棉袄！
“许叔！这么早，去哪儿啊？” 傻柱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冷厉和得意。
许德禄被这突如其来的拦截吓得魂飞魄散！他猛地一哆嗦，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身后的阎解成两人堵住了退路。他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那张布满皱纹和愁苦的脸，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惊恐和绝望，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许叔，您这棉袄…看着挺厚实啊？” 傻柱狞笑着，手上动作不停，一把就抓住了许德禄棉袄的前襟，猛地向两边一扯！
“嘶啦——”
那件破旧的棉袄被傻柱蛮横地撕开了一道大口子！
瞬间，十几张花花绿绿的粮票，还有几卷用皮筋捆着的、皱巴巴的毛票，如同天女散花般，从许德禄棉袄的内衬里，哗啦啦地倾泻出来，在清晨冰冷的空气中，飘飘荡荡，撒了一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傻柱脸上的狞笑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错愕和难以置信。他低头看着脚边散落的粮票和零钱，又猛地抬头，死死盯着眼前这个面如死灰、抖得像一片秋风里枯叶的老人。阎解成和另一个小伙子也完全傻了眼，张着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西合院里，死一般的寂静被彻底打破。
“爷——！！！”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嘶吼，猛地从西厢房门口炸响！许大茂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失去理智的疯牛，双目赤红，脸上青筋暴突，手里竟然拎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抄来的粗木棍，不管不顾地朝着傻柱猛扑过来！
“傻柱！我祖宗！你敢动我爷！我跟你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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