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渐歇,官道上的积雪在暖阳下开始消融。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不疾不徐地行驶着,与之前疾驰赶路的状态截然不同。
车内,毒叟依旧抱着他那个仿佛永远喝不干的酒葫芦,打着盹儿。苏凤梧则兴致勃勃地翻看着沿途买来的各种小玩意儿和包装精美的礼盒。暗香和暗语如同两尊沉默的守护神,安静地坐在角落。
“暗语,你看这个玛瑙镇纸,上面的貔貅雕得多精神,爹书房里那个旧了,这个正好!”苏凤梧拿起一个锦盒,献宝似的展示给旁边沉默的暗语看。
暗语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嗯,精神。” 声音平淡无波。
苏凤梧也不在意她的冷淡,又拿起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支通体碧绿、水头极足的玉簪:“这支簪子,娘戴着一定好看!她最喜欢这种通透的翡翠了。” 她想象着母亲惊喜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
“还有这个,”她拿起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里面是几块上好的玄铁矿石和几瓶特制的油膏,“二哥不是总抱怨他们的兵器保养麻烦吗?这玄铁矿石可以找匠人重新锻打,这油膏是西域来的秘方,保养兵刃最好不过了!还有大哥,给他带了本孤本的棋谱,他肯定喜欢!”
她一边清点,一边絮絮叨叨,脸上洋溢着纯粹而满足的笑容,仿佛只是一个归家心切、惦记着给家人带礼物的寻常女儿家,与之前那个在暗影分部冷酷下令、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少主判若两人。
毒叟掀开眼皮一条缝,哼唧道:“丫头,你这大包小包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跑商去了!回个家而己,至于么?”
苏凤梧小心地把给三哥的棋谱放好,头也不抬地回道:“老头您不懂!这可是我答应爹娘和哥哥们的!离家这么久,空着手像什么话?礼数不能少,心意更要到!” 她语气娇憨,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毒叟撇撇嘴,嘟囔一句“麻烦”,又闭上了眼。
马车晃晃悠悠,沿途遇到热闹的市集或风景好的地方,苏凤梧还会兴致勃勃地叫停,拉着暗香暗语下去逛逛,买些当地特色的点心小吃,或是新奇的小玩意儿。她甚至还给毒叟买了个更大的酒葫芦,塞满了当地最烈的烧刀子,哄得老头眉开眼笑。
她仿佛完全忘记了北戎的暗流、总坛的血腥清洗,以及京城即将掀起的风暴,全身心地沉浸在这份难得的、带着烟火气的悠闲归途之中。
与此同时,京城,景王府。
书房内,炭火暖融。慕景初一身月白常服,手中书卷半晌未翻一页。心绪不宁,全因那离队归期未定的娇妻。苏凤梧去看养父,他自是理解,可这牵肠挂肚的滋味,着实磨人。
“王爷。”风行如影现于书房中央,单膝点地。
慕景初眸中微亮:“可是王妃有消息了?”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风行微顿,沉声道:“王妃行踪尚未确切。属下所报,乃北戎狄戎遇刺一案。”
慕景初神色一肃:“讲。”
风行声音压得极低,字字确凿:“经多方查证,牺牲数名深埋暗线,最终确认:狄戎之死,非北戎内讧,亦非我军所为。动手者——暗影宗‘夜枭’小队!手法干净,痕迹几无,事后北戎清洗亦有外力引导痕迹,指向暗影宗无疑。”
“暗影宗?”慕景初剑眉深锁,指尖无意识敲击紫檀桌面,发出笃笃轻响。
为何?交易早己两清,暗影宗向来自诩中立,不涉国政,刺杀敌国皇子乃天大忌讳,风险与收益全然不成正比。除非……
除非是因他中毒?!
这个念头一起,那个玄衣银面、身姿妖娆却又气势迫人的身影瞬间浮现于脑海——暗影宗少主!
交易时她那带着审视与玩味的目光……
解毒时那份掌控全局的从容……
以及……那些让他每每想起都觉不适的、轻佻暧昧的言语调戏……
慕景初的眉头拧成了结,一股强烈的排斥感油然而生。他爱苏凤梧,爱到骨子里,那份情意纯粹而炽热,容不得半分杂质。这暗影少主,行事诡秘,言语轻浮,屡次三番的“示好”和如今这打破常规的刺杀,非但不能让他有半分旖旎遐思,反而像是一种令人厌烦的、带着目的性的纠缠!
她看中自己什么?权势?皮相?还是想通过控制他来间接影响大夏朝局?无论哪种,都让他感到被冒犯和深深的抵触。
他心中只有苏凤梧,那只狡黠灵动、让他又爱又恨的小狐狸。这暗影少主越界的行为,非但不会让他产生任何好感,只会让他更加警惕,更加急于划清界限!
“风行!”慕景初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暗影宗此举,无论出于何种目的,都极为反常且危险。严密监控暗影宗一切动向,尤其是那位少主!查清她此番作为的真实意图!本王要知道,她究竟在图谋什么!” 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暧昧,只有冰冷的戒备和上位者的审视。
他顿了顿,眉宇间的冷厉在提及另一个名字时,瞬间被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温柔取代:“王妃那边……加派双倍人手,务必护她周全,有任何消息,即刻回报!本王要她……平平安安,尽快回到本王身边。” 想到苏凤梧,他心头的烦躁才被一丝暖意驱散些许。
“是!”风行感受到王爷截然不同的两种情绪,领命退下。
书房重归寂静,炭火噼啪。慕景初靠回椅背,望着窗外沉沉暮色,方才因暗影少主而起的冰冷戒备,渐渐被对苏凤梧蚀骨的思念覆盖。
暗影少主……神秘莫测,手段狠辣,其心难测。她的“帮助”像裹着蜜糖的毒药,让他只想敬而远之。
而苏凤梧……是他心之所系,魂之所牵。她的古灵精怪,她的秘密重重,都只让他更想靠近,更想守护,更想将她牢牢拥在怀中,隔绝外界一切风雨。
他揉了揉眉心,低沉的叹息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带着对爱妻的无限思念和对麻烦人物的极度不耐:
“一个不知所踪,让人忧心如焚;一个行事诡谲,平添无数烦扰……真是……” 他找不到更贴切的词,只觉得心被苏凤梧占得满满当当,他只盼着他的小狐狸,快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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