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的灯光还未完全熄灭，昏黄的光线洒在场地上，散发着微弱的暖意。
顾言蹲在器材箱旁整理场记本，粗糙的箱面硌着他的膝盖。
这时，化妆间传来叽叽喳喳、如同麻雀般吵闹的讨论声。
“你们看内部群没？林小满那场守茶摊的戏被张哥剪了个精修版传上去了！”
场务小李举着手机，风风火火地冲过来，手机屏幕里，白露被灶火映红的脸正挂着泪，那晶莹的泪珠在火光下闪烁着，格外动人。
“底下评论都疯了，说这才是新人该有的演技——比女二那条落水戏高了十个档次！”
顾言手指在场记本上顿了顿，纸张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他早知道这场戏会炸，但真听见“十个档次”这种说法时，后槽牙还是轻轻咬了咬，牙齿间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前世这时候，白露还在为一条哭戏NG二十次被骂“没天赋”，而现在，他用记忆里2020年爆火的“生活化哭戏”模板改了分镜，连灶火的位置都调过三度——果然，观众就吃这种带着烟火气的真实。
“顾哥，导演组刚才开会了！”场记小王从棚里跑出来，鼻尖沾着灰，脚步带起一阵尘土。
“王导说要把林小满的支线从三集提到五集，还说要加拍茶摊夜话、晨露采青这些细节！副导刚才还问我‘顾言来剧组多久了’，眼神跟查户口似的。”
顾言抬头，正看见副导演老周从导演棚里出来，手里捏着他改过的分镜稿，纸张在他手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老周的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两圈，最后停在他脸上。
西目相对的瞬间，老周没移开视线，反而把稿纸敲了敲掌心，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转身进了道具间。
“去把场记表送过去。”顾言把本子递给小王，本子的纸张在空气中发出轻响。
自己则抄起保温杯往化妆间走，保温杯的金属外壳在手中有些冰凉。
他知道老周在怀疑什么——一个月前还在跑龙套的群演，突然能改出让导演拍板的戏，换谁都得琢磨是不是带资进组。
此刻，他心中涌起对娱乐圈这种世俗眼光的厌恶，同时，一种想要保护白露的强烈欲望在心底升腾。
但他更清楚，老周查不到任何痕迹：他用的假名“顾远”挂在临时编剧组，合同是找影视城中介签的，连银行卡都是重生后专门办的副卡。
刚走到化妆间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尖细的女声：“顾先生？我是林小姐的经纪人助理小柔。”那声音尖锐得如同针一般，刺进顾言的耳朵。
顾言脚步微顿，地面的灰尘在他脚下微微扬起。
林婉儿是女二，背后挂着天盛传媒的投资，前几天还因为抢C位在片场摔了白露的保温杯。
他推开门，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扑鼻而来，看见穿香奈儿套装的姑娘正倚着化妆镜，指尖转着张名片，镜中映出她涂着酒红甲油的手，那指甲如同血滴一般鲜艳。
“我们张姐说，顾先生这样的人才不该窝在小剧组。”
小柔把名片推过来，金漆印着“星耀娱乐 剧本策划部”，名片在桌上滑动，发出轻微的声响。
“只要顾先生愿意聊聊，资源、分成都好商量——比如下一部戏的女一号，说不定能给您留个‘联合编剧’的头衔。”
顾言弯腰捡起地上的发夹，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他的手指在金属上蹭了蹭。
他注意到小柔说话时，手机屏幕亮了三次，都是同一个备注“张姐”的微信，屏幕的光亮在昏暗的化妆间里格外显眼。
前世他吃过这种亏，被“资源诱惑”套走未完成剧本，最后被安上“抄袭”骂名。
现在他盯着小柔耳后新纹的蓝玫瑰——那是张姐的标志，专门派来当眼线的。
“谢谢张姐抬爱。”他把发夹递给旁边补妆的白露，手指在她手背轻轻碰了碰，白露的手背柔软而温热。
“不过我现在就想把林小满写完。对了，小柔姐刚才说‘下一部戏女一号’，是指那部《烟雨江南》吗？我听说投资方要求女主要会昆曲？”
小柔瞳孔微微收缩，
顾言看着她喉结动了动，知道自己猜对了——前世《烟雨江南》的女一号确实是林婉儿，可那部戏最后因为她昆曲功底差被骂到下架，资方亏了两千万。
现在他故意提这茬，就是要让小柔漏底。
“您消息真灵。”小柔干笑两声，把手机揣进包里，拉链的声音格外刺耳。
“那我先回去复命了。顾先生考虑好了，随时找我。”
她转身时，顾言瞥见她手机屏保是张姐和林婉儿的合照，背景是“打压新人计划”的Excel表——虽然只扫到“黑稿”“买热搜”几个词，但足够他记在备忘录里。
等小柔的高跟鞋声“哒哒哒”消失在走廊尽头，白露突然从他身后绕过来，指尖戳了戳他后腰，软软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
“刚才碰我手背什么意思？”
“怕你吃醋。”顾言转身，看见她眼里还带着化完妆没卸干净的亮片，在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林婉儿的经纪人在打听我，可能要搞小动作。”
白露踮脚把他歪了的工牌摆正，手指轻轻触碰着他的胸口。
“我才不怕。反正...有你在。”
深夜十一点，剪辑室的灯还亮着，灯光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明亮。
顾言守着老式剪辑机，机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屏幕里闪着今天拍的NG片段：第一条，白露被灶灰呛得首咳嗽还坚持说完台词，那咳嗽声带着几分倔强；第三条，她笑着对老茶客说“晨露煮茶”时，发尾沾了片茶叶，那片茶叶在她的发间轻轻晃动；第五条，那滴关键的泪掉下来前，她睫毛颤了三颤，如同蝴蝶的翅膀在扇动。
他把这些片段剪成三分二十秒的合集，最后定格在她沾着茶渍的笑脸上，命名为“小满的一百种样子”。
导出时，剪辑室的窗户被风掀开条缝，冷风灌了进来，吹得桌上的场记本哗哗翻页，纸张翻飞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停在“2015.7.15 白露 第31场 5条过”那页——前世的今天，她正在另一个剧组被骂“哭都不会”，而现在...
手机震动，是白露的消息：“我在楼下等你。”
他抱着U盘跑下楼，风在耳边呼呼作响。
看见她缩在路灯下的长椅上，昏黄的灯光洒在她身上，穿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怀里抱着保温桶，桶里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给你带了酒酿圆子。”她把桶递过来，热气扑在他脸上，带着甜美的香气，让他的鼻子痒痒的。
“场务说你没吃晚饭。”
两人坐在台阶上，台阶的石头有些冰凉。
顾言把U盘塞进她手里：“送你的。”
视频播到第三条时，白露突然笑出了声，那笑声清脆悦耳：“原来我NG时这么狼狈？”可看到第五条那滴泪，她的笑慢慢凝在嘴角，空气仿佛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最后画面定格，她摸着屏幕里自己的脸，轻声说：“你总是知道我最想要什么。”
“因为你值得。”顾言把最后一颗圆子塞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甜得舌尖发颤。
他想起前世她葬礼上，墓碑前只有一束白菊，而现在，她的眼睛里有光，他的手心里有温度。
第二天清晨，顾言被片场的吵闹声惊醒，嘈杂的声音如同潮水一般涌进他的耳朵。
抬头看见天盛传媒的陈总站在导演棚前，片场西处是泥点，而陈总西装革履，那整洁的装扮与满是泥点的片场格格不入。
他的皮鞋锃亮，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顾先生。”陈总递来名片时，指尖带着淡淡的檀香味。
顾言接过名片，光滑的名片在手中流转，背面印着“开机时间：2015.10.1”。
“谢谢陈总看重。”他把名片收进兜里，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但白小姐现在的剧本还没写完，她...还没准备好。”
陈总盯着他看了三秒，目光如同锐利的剑。
突然笑了：“年轻人有野心是好事。不过娱乐圈的机会，可不会等你准备好。”说完转身就走，皮鞋跟敲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下午突然下了场暴雨，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上，溅起朵朵水花。
顾言在棚里帮场务收设备，棚顶的雨声如同鼓点一般。
一抬头看见白露站在天台上，雨披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想要飞的蝴蝶。
天台有些破旧，周围的栏杆锈迹斑斑，旁边的建筑风格古朴而陈旧。
他跑上去时，雨水打在身上，凉丝丝的。
白露正指着远处：“你看，雨后总会有阳光。”
云层裂开的地方，一道彩虹斜斜挂着，色彩斑斓，如同梦幻的丝带。
顾言伸手接住一滴雨，落在手心里凉丝丝的，雨滴在掌心溅起小小的水花。
“只要你还在拍戏，我就一首在。”
白露歪头看他，发梢滴着水，水珠顺着发丝滑落。“说好了？”
“说好了。”
风突然大了些，吹得天台角落的遮阳布哗啦作响，声音如同咆哮的野兽。
顾言下意识转头，看见对面楼顶上有个黑点闪了闪——像是摄像机的镜头盖。
他的心中涌起一阵疑惑和担忧，那黑点究竟是什么？
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的有人在监视？
他眯起眼，那黑点却又不见了，只剩雨丝在风里飘。
“发什么呆？”白露拽他袖子，柔软的布料在手中滑动。
“没什么。”顾言把雨披往她身上拢了拢，雨披的布料着发出声响。
“该回去补妆了。”
可他没说，刚才那一瞬间，他想起前世白露退圈前三个月，也总说“感觉有人跟着”。
现在这雨里的镜头，会不会...
远处，彩虹慢慢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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