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市的暴雨在凌晨三点织成密不透风的水幕，机场穹顶的玻璃被砸得嗡嗡作响，电子屏上「飞往A市的CA8521号航班延误」的红色字样刺得她眼睛生疼，手机屏幕还卡在微博刷新界面，转圈的进度条像条濒死的鱼。
「江屿舟抢救无效死亡？剧组为保声誉封锁消息」——这条刚弹出的营销号爆料精准捅进她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脏。
她手指一抖，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摔出蛛网般的裂痕，却映出她惨白如纸的脸。
周围人来人往，拖着行李箱匆匆而过，没人注意到角落里那个突然蹲下身的女人。
阮雾的膝盖撞在冰凉的地砖上，疼意顺着骨头爬上来，却远不及心脏被攥碎的万分之一。
她想尖叫，想质问那些编造谣言的人，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眼泪汹涌而出，在诺大的机场大厅里，她被铺天盖地的恐慌和绝望吞噬。
“女士，您还好吗？”穿制服的地勤小姐蹲下来，递过纸巾，语气里带着担忧。
她抓着纸巾的手指抖得不成样子，想说“我没事”，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更多的人围过来，窃窃私语像潮水般涌来：“是不是那个明星的粉丝？”“听说摔得很严重……”“微博都瘫痪了，肯定凶多吉少……”
阮雾捂住头，身体蜷缩成一团，跪在地上放声大哭，哭声响在空旷的候机厅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凄厉。
有人想上前搀扶，却被她剧烈的颤抖吓退，她哭的不是谣言，是那些被她强行压下去的思念，是这半年来隔着屏幕的窥探，是此刻生死未卜的恐惧，是她终于承认——她根本忘不了他，没有他，她根本活不下去。
暴雨不知下了多久，当广播里传来「飞往A市的CA8521号航班准备登机」的通知时，窗外的雨幕己经变薄，透出一丝熹微的晨光。
阮雾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核桃，脸上全是泪痕和干涸的盐渍，她扶着墙壁站起来，膝盖疼得几乎无法走路，却还是一步一步挪向登机口。
头等舱的座椅托不起她沉如铅块的身体。
空乘送来热毛巾和早餐，她摆摆手，只是盯着舷窗外渐渐放晴的天空，眼泪还在无声地流，从脸颊滑到下颌。
“听说了吗？江屿舟那个事……那么好一个人，唉...”前排的空乘小姐姐压低声音和同事讨论，“我表妹在医院当护士，说手术室灯亮了一整夜，主刀医生都换了两拨……”
“嘘，小声点……”
阮雾闭上眼，她不敢听，又忍不住去听。
空姐又走过来，手里端着温水：“女士，您真的不需要帮助吗？您看起来很不好……”她的眼圈也是红的，显然也是关注着事件的粉丝。
阮雾摇摇头，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她只是拿出手机，屏幕上依旧是无法刷新的微博界面，只有那条刺眼的谣言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
飞机冲上云霄的瞬间，她看着下方逐渐缩小的城市，雨水洗过的Y市像片模糊的泪渍。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不知道手术室的门后是生是死，甚至不知道自己以什么身份出现在那里。
但她必须去。
必须亲眼看看。
A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正门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围死了。
暴雨刚停，地面的积水映着记者们举着的长枪短炮，闪光灯像失控的闪电，在潮湿的空气里劈出刺眼的光。
穿蓝色制服的保安组链，不断喊着“请保持距离”，却挡不住粉丝们潮水般的涌动，哭喊声和“江屿舟加油”的口号混在一起，碎成一片绝望的嘈杂。
阮雾站在人墙外围，感觉自己像片被狂风卷进漩涡的叶子。
她凌晨出门时穿的拖鞋早在路上丢了，现在趿拉着从机场便利店买的塑料凉鞋，脚趾被磨出了红印。
面前是层层叠叠的人背，有人举着“等你平安”的灯牌，有人手里攥着江屿舟的照片，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照片上，晕开他含笑的眼睛。
“姐姐……”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突然抓住她的袖子，脸上全是泪痕，“舟舟哥不会出事的，对不对？”小姑娘的指甲掐进她的肉里。
阮雾看着小姑娘红肿的眼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想点头，想说“他会没事”，可那些疯传的谣言和手术室亮了一整夜的灯在脑子里打转，让她连撒谎的力气都没有。
她猛地挣开小姑娘的手，踉跄着退到医院外墙的角落里，背靠着冰凉的瓷砖，才勉强稳住发抖的身体。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是闺蜜发来的消息，问她要不要紧。她删掉打好的“没事”，点开通讯录，指尖在“周明宇”三个字上悬了十分钟。
这是她离开后唯一没拉黑的、和江屿舟有关的号码，因为知道周明宇嘴严，但她从来没敢打通这个号码，因为——她怕有一天，江屿舟会通过周明宇找到她。
现在，她没有选择了。
电话拨通，她几乎要挂断，首到第八声，那边才被接起，背景音很嘈杂，夹杂着医院隐约的人声。
“喂？”周明宇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和警惕。他刚把一个想硬闯ICU的私生饭交给保安，正靠在墙上喘口气，看到来电显示是Y市，愣了一下——江屿舟念叨了很久的阮雾在的城市。
阮雾听到他的声音，积攒了一路的眼泪终于决堤，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明宇哥……我是阮雾……我回A市了……屿舟他……他……”她蹲下来，把脸埋在膝盖里，哭声断断续续，“他怎么样了……”
周明宇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走廊尽头的手术灯还亮着，红光映在他眼底，他推掉了这两周所有的音乐节邀约，从昨天下午就守在这里，看着江屿舟被推进手术室，听主刀医生说“脊椎受损，手术风险极高”。
这是他从穿开裆裤就认识的兄弟，是那个在他失恋时陪他喝到胃出血的人，现在正躺在里面，生死未卜。
可让阮雾进来又能怎么样呢？
让她看到江屿舟插着管子、浑身是伤的样子？让她知道那些“演技爆发”的哭戏背后，是靠药物维持的精神崩溃？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雾雾，你先别急。”
他很少这么叫她，上一次还是一年多前他们三个一起在江屿舟家烧烤时，江屿舟搂着她的肩，让他喊“嫂子”。
“屿舟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网上那些都是假的。”
阮雾猛地抬起头，眼泪糊了满脸：“真的吗？”
“真的，”周明宇靠在墙上，看着手术室的灯，“威亚断的时候下面铺了防护垫，主要是脊椎和腿骨骨折，手术比较复杂，医生说要打钢钉，得熬一阵子。”他没说神经受损的风险。
“你别自己吓自己。”
阮雾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一点，却还是止不住地发抖。
她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护士推车的声音，还有周明宇压抑的咳嗽。
“你现在在哪儿？”周明宇问，“我让我助理去接你，先找个酒店休息，你这样……屿舟醒了看到，又该担心。”
阮雾看着医院门口依旧汹涌的人潮，摇了摇头，哪怕知道他看不见：“我不去酒店。”她的声音很轻，“明宇哥，我就在医院外面守着他。”
“雾雾…医院有我在，你去休息…”
“我哪儿也不去，”她打断他，眼泪还在流，语气却异常平静，“我就在这里等他，他醒过来，我就离开。”
等他从手术室出来，等他睁开眼睛，等他……哪怕只是看他一眼。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阮雾以为信号断了，才听到周明宇低低的一声叹息：“好，你站着别动，我让我助理去接你。”
他挂了电话，转身看向手术室的红灯。
也许，阮雾的到来，对江屿舟来说，不是负担。
而是……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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