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 年 6 月 12 日,南京城被梅雨浸泡得发亮。南京大学历史系资料室的铁皮窗棂上,雨水正顺着生锈的纹路蜿蜒成河,将 1937 年淞沪会战的黑白照片洇染得模糊不清。沈砚冰的指尖停在档案夹里一张标注着 “公共租界混乱场景” 的照片上,照片右下角蜷缩着个抱着布娃娃的小女孩,她裙摆上的补丁在台灯下泛着毛边,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砚冰,该锁门了。” 管理员老陈的声音从走廊传来,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沈砚冰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目光掠过笔记本上未完成的论文 ——《隐蔽战线的情报博弈:1937-1945 年上海地下党生存状态考》。钢笔尖在 “生存周期 27.3 天” 的数字上晕开墨渍,突然,窗外炸雷轰鸣,玻璃剧烈震颤,档案夹里的老照片竟无风自动,哗啦啦散落在地。
沈砚冰弯腰捡拾时,指尖触到一张从未见过的泛黄信笺。信笺上的钢笔字力透纸背:“沈先生台鉴:若见此信,吾己遭不测。霞飞路 13 号邮箱内,藏有日军‘菊水计划’密档……” 字迹在闪电照耀下突然发出幽蓝荧光,沈砚冰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手中信笺化作无数光点,裹挟着他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铁锈味的血腥气最先涌入鼻腔,沈砚冰在剧烈的眩晕中抓住潮湿的墙缝,指甲缝里嵌进的墙皮混着硝烟味。头顶传来皮鞋碾过瓦砾的脆响,他眯起眼,看见斜前方三米处,两名日军士兵正用刺刀挑开一位老汉的布衫,露出的胸膛上纹着模糊的太极图 —— 那是淞沪抗战中民间自卫队的标志。
“八嘎!” 士兵的刺刀猛然刺下,老汉的惨叫戛然而止。沈砚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喉咙里泛起腥甜。他这才惊觉自己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长衫,脚蹬的旧布鞋露出脚趾,而不远处的橱窗玻璃里,倒映着张陌生却年轻的面孔,分明是二十岁上下的模样,与他记忆中三十七岁的自己判若两人。
“快跑!” 尖锐的童声划破街道的死寂。沈砚冰抬头,看见三个学生模样的少年正从巷口跑来,领头的男孩抱着个牛皮纸袋,袋口露出半截油印传单。日军士兵立刻转身,刺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沈砚冰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作为研究了十年抗战史的学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1937 年 8 月的上海街头,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重复。当刺刀即将刺中跑在最后的女生时,他鬼使神差地冲了出去,抄起墙角的竹扫帚横扫向日军的手腕。
“砰!” 扫帚杆断裂的声响与枪声几乎同时响起。沈砚冰只觉左臂一麻,温热的鲜血顺着袖口滴落。那个女生趁机钻进旁边的裁缝铺,而他则被两名士兵按在墙上,刺刀尖抵住喉结,咸涩的血珠滴在冰冷的钢刃上。
“你的,什么的干活?” 日军伍长的军靴碾过他掉落的布鞋,恶臭的 breath 喷在他脸上。沈砚冰盯着对方领章上的樱花纹饰,突然想起档案里记载的细节:1937 年 9 月前,日军士兵的领章尚未统一更换。这个发现让他瞬间冷静,他用日语说道:“帝国大学东亚文学系学生,来沪考察民俗。”
伍长的瞳孔骤然收缩。在日军中,能说流利日语的中国人要么是汉奸,要么更危险。他示意士兵搜查沈砚冰的衣兜,却只翻出半块发霉的烧饼和一张皱巴巴的戏票 —— 那是 1937 年 8 月 15 日大光明影院的《貂蝉》场次,座位号第三排中间。
就在士兵的枪口即将抵住他后腰时,街角突然传来密集的哨声。一辆插着米字旗的英国巡捕房警车鸣笛驶过,伍长咒骂着踢了沈砚冰一脚,带着手下匆匆离去。沈砚冰蜷缩在墙角,听见裁缝铺的木门 “吱呀” 打开,穿月白旗袍的女子探出头,珍珠耳坠在硝烟中泛着微光。
“跟我来。” 女子的声音轻得像片落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沈砚冰踉跄着起身,这才发现她旗袍开衩处露出的小腿上有道新鲜的擦伤,血珠正顺着白皙的皮肤往下淌。
狭窄的阁楼里,煤油灯在风中摇曳。女子用剪刀剪开沈砚冰的衣袖,酒精棉球触到伤口的瞬间,他忍不住吸气。“枪法不错,擦着骨头过去的。” 女子的声音带着调侃,“沈先生,你日语说得比我这个在东京长大的中国人还要地道。”
沈砚冰猛地抬头,这才看清她的面容:柳叶眉下是双狭长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唇色苍白却涂着精致的胭脂,正是老照片里常见的三十年代上海淑女装扮。“你是谁?” 他按住腰间并不存在的配枪,这才惊觉自己根本没有任何武器。
女子将染血的纱布扔进铜盆,水面荡起涟漪:“许如瑾,圣玛利亚女中代课教师。不过现在 ——” 她从旗袍内袋掏出把勃朗宁手枪,枪口却对着天花板,“更准确地说,是替地下党传递情报的交通员。”
窗外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许如瑾吹灭油灯,拉着沈砚冰趴在木地板上。透过阁楼的老虎窗,他们看见三名日军士兵正踹开裁缝铺的大门,刺刀在货架间划出刺耳的声响。沈砚冰嗅到许如瑾发间的茉莉香,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与楼下的脚步声重叠。
“他们为什么追你?” 沈砚冰贴着她的耳畔低语,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许如瑾从旗袍暗袋里摸出张纸条,借着远处的火光,沈砚冰看见上面用米汤写着 “菊水计划” 西个小字 —— 正是他在 2025 年档案里未完成的研究课题。
楼下传来日军的咒骂声,显然一无所获。许如瑾突然转身,鼻尖几乎碰到沈砚冰的:“你胸前的伤疤,是怎么来的?” 沈砚冰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左胸上方有道三厘米长的旧疤,而他作为现代人,分明从未受过这样的伤。
警笛声由远及近,日军士兵终于撤离。许如瑾点燃油灯,从衣柜里翻出件男式长衫:“穿上,去霞飞路 13 号,第三个邮箱。记住,敲门三下,停顿两秒,再敲两下。” 她顿了顿,从腕上摘下块老式华生牌怀表,“今晚十点前必须送到,逾期邮箱自动焚毁。”
沈砚冰接过怀表,触感冰凉。表盖内侧刻着行小字:“慎思,明辨,笃行 —— 赠砚冰弟,民国二十六年夏。” 他心中一惊,这正是他在 2025 年常用的座右铭,而落款时间,正是 1937 年。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从云层里透出,照着空荡荡的街道。沈砚冰贴着墙根前行,怀表在掌心硌得生疼。路过苏州河时,他看见河面上漂着具尸体,胸前的太极图刺青与白天死去的老汉相同,河岸边的野狗正撕咬着尸体的手指。
霞飞路 13 号是栋三层小楼,外墙爬满枯死的藤蔓。沈砚冰数着邮箱编号,第三个邮箱的铜锁上果然有三道划痕 —— 与档案里记载的地下党联络点标志分毫不差。他刚要敲门,巷口突然传来皮鞋声,本能地闪进阴影里。
“赵科长,这么晚还来巡查?” 开门的是个戴瓜皮帽的中年人,点头哈腰的模样像极了普通市民。被称作赵科长的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手里夹着雪茄,正是白天在裁缝铺外观察他的那个身影。
“例行检查。” 赵科长的声音带着官腔,却在进门瞬间压低,“老周被捕了,密档还在他手里。” 沈砚冰心中一紧,老周正是他在 2025 年论文中重点研究的地下党密码专家,代号 “墨者”。
瓜皮帽男人叹口气:“霞飞路的联络点恐怕保不住了,老周为了保护密档……” 话音未落,小楼突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响,三道黑影破窗而入,枪口对准了赵科长。
沈砚冰下意识地摸向怀表,却摸到许如瑾塞进他口袋的勃朗宁。他突然想起在裁缝铺看见的场景:许如瑾剪开旗袍内衬时,里面密密麻麻缝着微型胶卷,而她小腿的擦伤,正是被碎玻璃划伤的。
“不许动!” 日军特务的日语带着东北口音,显然是伪满洲国的汉奸。赵科长突然转身,雪茄烟蒂砸在对方脸上,同时拔枪射击。沈砚冰趁机踹开邮箱,里面掉出个油纸包,正是他在 2025 年档案里见过的 “菊水计划” 密档。
枪声在巷子里回荡,沈砚冰贴着墙跑向街角,却被迎面而来的卡车灯光照亮。开车的正是白天的日军伍长,他看见沈砚冰手中的油纸包,眼中闪过狂喜。
千钧一发之际,巷口突然驶出辆黑色轿车,车窗摇下,许如瑾的声音带着焦急:“上车!” 沈砚冰纵身跃上汽车,后座的赵科长正捂着肩伤,手中握着把冒烟的鲁格手枪。
轿车在法租界的街道上疾驰,许如瑾从后视镜里看他:“怀表打开。” 沈砚冰照做,却发现表盖内侧的照片不知何时变成了他与许如瑾的合影,背景是 1936 年的东京上野公园 —— 而他分明从未去过日本。
“老周在被捕前,把密档的副本藏在了怀表夹层。” 赵科长撕开衬衫,露出胸前的太极图刺青,正是白天死去的老汉同款,“沈先生,你胸前的伤疤,是 1935 年在东京为救如瑾小姐留下的,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沈砚冰只觉头痛欲裂,脑海中闪过零碎的画面:樱花树下穿和服的许如瑾,课堂上用日语背诵《楚辞》的自己,还有某个雨夜,怀表落地时摔出的密档残页。他突然想起在 2025 年看见的那封信笺,落款处模糊的签名,分明与赵科长的字迹相同。
轿车在一栋西式洋房前停下,许如瑾下车时,旗袍下摆己被鲜血浸透:“上楼左转第三间房,里面有电台和密码本。赵科长,你带他去地下室,那里有通往十六铺码头的地道。”
沈砚冰跟着赵科长走进地下室,潮湿的石壁上挂着张淞沪会战地图,红色图钉标出的日军据点,与他在 2025 年档案里看见的分毫不差。赵科长突然转身,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砚冰,你昏迷三天了,1937 年 8 月 15 日,该醒了。”
怀表在此时发出清脆的报时声,沈砚冰低头看去,表盘上的指针竟指向 2025 年 6 月 12 日 23:59。他突然明白,自己并非单纯的穿越,而是带着未来的记忆,回到了这个注定要改变的 1937 年,那个地下党平均存活 27.3 天的残酷年代。
许如瑾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她换了身黑色旗袍,手里捧着套日军少佐制服:“码头今晚有日军运输船靠岸,我们需要你混进去,把密档藏进他们的补给箱。” 她顿了顿,指尖抚过他胸前的伤疤,“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沈砚冰望着她眼中倒映的煤油灯影,突然想起在 2025 年看见的老照片:1945 年上海解放时,有位穿旗袍的女烈士,胸前挂着块刻着 “慎思” 的怀表,而她的面容,与眼前的许如瑾一模一样。
码头的汽笛声在远处响起,沈砚冰接过日军制服,掌心的密档还带着体温。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隔岸观火的历史学者,而是要亲手书写历史的参与者。那些在档案里冰冷的数字,终将化作眼前温热的鲜血,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更多人活到看见黎明的那一天。
夜雨再次飘落,打在地下室的铁窗上。沈砚冰戴上日军军帽,帽檐阴影遮住了眼中的复杂情绪。许如瑾递来把南部十西式手枪,枪口还带着她的体温:“记住,遇到盘问就说来自东京宪兵司令部,找山本少佐。”
赵科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打开地道铁门:“砚冰,历史从来不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它是无数人用鲜血写成的抗争史。现在,该由我们来续写接下来的篇章了。”
地道里的风带着咸涩的潮气,沈砚冰走在最前面,怀表在胸口跳动如战鼓。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命运,但他清楚,在这个血色弥漫的 1937 年,每一步前行都是向死而生,而他手中的密档,终将成为刺破黑暗的第一缕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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