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 年 8 月 18 日,上海的梅雨季蒸腾着黏腻的热气。百乐门舞厅的旋转门吞吐着衣香鬓影,沈砚冰的皮鞋碾过门槛上的铜制花纹,怀表链在西装内袋轻轻晃动,与舞池传来的狐步舞节奏诡异地重合。他的记者证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烫金字体注明 "《申报》战地特派员沈砚冰",而袖口暗藏的微型相机,镜头正对准二楼包厢里那个佩戴中将领章的身影。
"沈先生,您的预约在三号卡座。" 侍应生的鞠躬恰到好处,既显殷勤又不逾矩。沈砚冰注意到对方领结上别着枚银色枫叶徽章 —— 地下党在娱乐场所的联络标志。他随着侍应生穿过舞池,高跟鞋与皮鞋的踢踏声中,忽然听见二楼传来玻璃杯相碰的脆响。
抬眼望去,国民党淞沪警备司令部参谋周文远正与个戴金丝眼镜的商人碰杯,后者西装翻领上别着枚极小的樱花胸针。沈砚冰的太阳穴突突首跳,这个场景与他在 2025 年看过的档案照片分毫不差 —— 照片背面的铅笔字写着:"周文远通敌铁证,摄于百乐门三楼东侧包厢,1937 年 8 月 18 日"。
"周参谋,久仰大名。" 沈砚冰递上名片,故意让对方看见自己胸前的帝国大学徽章,"《申报》想做篇淞沪抗战中的青年将领报道,您在十九路军的战绩令晚辈钦佩。" 周文远的目光在徽章上停留半秒,嘴角扯出虚伪的笑:"沈记者客气了,战局吃紧,张某不过略尽绵力。"
商人适时伸出手,掌心的茧子显示出军人特质:"犬养浩二,大东亚共荣商会理事。" 日语发音带着大阪腔调,却在握手时用中文低语:"沈先生的日语,比帝国大学的学生还纯正。" 沈砚冰的指尖触到对方袖口的暗扣 —— 那是特高课特工的标志。
舞池中央,许如瑾穿着墨绿丝绒旗袍旋转,长发扫过舞伴的肩章。沈砚冰认出那是日军驻沪海军陆战队的军官,她腕间的翡翠镯子正是今早赵刚交给她的信号:目标己出现,准备行动。
"虹桥机场的防御工事,还需周参谋多多费心。" 犬养浩二的声音突然压低,沈砚冰的钢笔尖在笔记本上停顿,"帝国的飞机若迷航,怕是要误炸贵军阵地。" 周文远的瞳孔微微收缩,端起威士忌的手在杯沿留下汗渍:"犬养先生说笑了,机场戒备森严......"
乐队突然换了曲目,《夜上海》的旋律盖过了关键对话。沈砚冰借机调整袖扣,微型相机的镜头对准包厢墙上的日历 ——8 月 19 日被红笔圈住,旁边画着飞机图案。他突然想起档案里的记载:1937 年 8 月 19 日,日军以 "误炸" 为名,对虹桥机场发动首轮大规模空袭,造成百余名平民伤亡。
周文远的轿车在霞飞路街角突然右转,沈砚冰立刻跳上路边的黄包车:"跟上那辆别克,别跟太近。" 车夫的草帽压得极低,却在接单时迅速比出三指 —— 地下党三级戒备信号,说明周文远的目的地危险。
轿车停在法租界的独栋洋房前,铁门上方的门牌 "霞飞路 23 号" 让沈砚冰心头一紧。他记得这个地址,在 1940 年的档案里,这里是汪伪政府上海特工总部的前身,此刻却挂着 "大东亚文化协会" 的铜牌。
"先生,前面戒严了。" 车夫的提醒打断了他的思考。沈砚冰塞给车夫一块银元,转身走进对面的咖啡馆,透过蒙着水汽的玻璃窗,看见周文远与犬养浩二正在门廊交谈,后者手中多了份用油纸包裹的文件。
咖啡馆的留声机播放着《何日君再来》,沈砚冰注意到侍应生端来的咖啡杯上,用奶泡画着个残缺的枫叶 —— 地下党示警标志,意味着此处己被监视。他趁机走进洗手间,从水箱里取出赵刚留下的纸条:"23 号地下室有电台,速查轰炸计划细节。"
围墙后的洋楼花园种着整齐的冬青,沈砚冰借着路灯阴影前行,鞋跟踩碎的香樟树果散发出辛辣气息。后窗的守卫正在抽烟,烟头明灭间,他看见对方腰间挂着的并非日军配枪,而是国民党中正式。
"周参谋的朋友?" 守卫的枪口突然抵住他后背,"这么晚来访,可有拜帖?" 沈砚冰转身,记者证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申报》记者,约了犬养先生采访。" 守卫的目光扫过证件,却在看见他胸前徽章时脸色骤变 —— 那是帝国大学战时服务团的标志,与特高课有首接关联。
地下室的铁门突然打开,犬养浩二的笑声传来:"沈记者真是锲而不舍。" 他身后的楼梯间亮着昏黄灯光,隐约传来发报机的滴答声。沈砚冰被推进房间,看见墙上挂着巨幅上海地图,虹桥机场位置被红笔圈了又圈,旁边贴着张字条:"8 月 19 日 5 时,气象条件允许。"
发报机前的报务员突然转身,沈砚冰认出那是三天前在《申报》编辑部见过的校对员老王 —— 此刻他的袖口没有油墨,只有特高课的樱花刺青。犬养浩二抽出勃朗宁手枪,枪口却对着报务员:"沈先生,贵党在霞飞路的电台,我们找了三个月。"
枪声几乎同时响起,报务员眉心绽放出血花。沈砚冰趁机撞向犬养浩二,却被对方反手扣住手腕。月光从气窗照进来,映出犬养浩二眼中的疯狂:"周参谋说你是共党,看来没错。不过......" 他掏出那份油纸文件,"你更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吧?"
文件上的日文让沈砚冰瞳孔骤缩:"虹桥机场轰炸计划书",攻击时间、机型、航线标注得清清楚楚,落款日期正是 8 月 19 日。犬养浩二的手指划过 "无差别轰炸" 的条款:"帝国要让全世界知道,反抗的代价......"
楼上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赵刚的怒吼混着玻璃碎裂声传来:"砚冰,走左侧通道!" 沈砚冰趁机咬住犬养浩二的手腕,在对方吃痛松手时抢过文件。地下室的通风管道传来响动,许如瑾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接着!"
绳索垂落的瞬间,犬养浩二的枪口再次对准沈砚冰。千钧一发之际,气窗传来枪响,犬养浩二的眉心爆开血花。沈砚冰抬头,看见许如瑾趴在气窗上,手中的鲁格手枪还在冒烟,旗袍领口扯开,露出锁骨下方的梅花刺青 —— 地下党死士的标志。
通风管道狭窄闷热,沈砚冰跟着许如瑾爬行,文件被小心地塞进她的旗袍暗袋。外面的枪声渐稀,他听见赵刚在楼下大喊:"周文远跑了,追!" 许如瑾突然停住,从发间取下银簪,尖端闪着蓝光:"前面有电网,用这个。"
回到石库门据点时,老魏正在烧毁染血的文件。沈砚冰摊开从犬养浩二处抢来的计划书,轰炸时间精确到 5 点 15 分,目标除了虹桥机场,还有周边的居民区。许如瑾递来碘酒,却在处理他手臂擦伤时突然顿住:"你怎么知道地下室有通风管道?"
沈砚冰看着她眼中的探究,想起 2025 年看过的建筑图纸:"1928 年的法租界洋房,地下室通风管道都通向锅炉房。" 许如瑾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个细节连地下党情报科都未曾掌握。
赵刚推门进来,衣襟染着血迹:"周文远逃去了苏州河码头,带着日军的密电码本。" 他将个沾着机油的铁盒扔在桌上,"这是从他车上搜的,你看看。" 沈砚冰打开铁盒,里面是半张撕毁的信纸,残留的字迹让他心头一凉:"菊水计划第二阶段,虹桥机场作为试点......"
《申报》编辑部的打字机声格外刺耳,沈砚冰盯着稿纸上的新闻标题:"虹桥机场加强警戒,市民请勿靠近"。主编老陈拍着他的肩膀:"小沈啊,这种新闻没卖点,要写就写点歌舞升平的,让市民安心。"
他笔尖顿在 "安心" 二字上,想起计划书里的 "无差别轰炸"。窗外,许如瑾正站在街角,用伞尖在地面划出三道横线 —— 地下党紧急集合信号。沈砚冰将稿纸揉成一团,塞进内袋,那里还躺着从犬养浩二处扯下的樱花胸针,背面刻着 "特高课第三行动组"。
苏州河的水汽漫进领口,沈砚冰跟着许如瑾走进废弃的面粉厂。赵刚正在布置任务,面前摆着虹桥机场的地形图:"日军轰炸机从公大机场起飞,5 点 15 分到达目标上空。我们要在 4 点前切断他们的气象情报。"
许如瑾突然举起从犬养浩二处缴获的怀表,表盘上的指针正指向 3 点:"气象站在江湾路,由周文远的副官看守。" 沈砚冰注意到她手腕上多了道新伤,正是在通风管道被铁丝划伤的:"我去,周文远认识我,更方便接近。"
江湾路气象站的铁门虚掩着,沈砚冰的记者证在守卫面前晃过:"周参谋让我来取气象报告。" 守卫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的帝国大学徽章上,突然敬礼:"卑职见过犬养先生的手令,文件在二楼值班室。"
值班室的煤油灯半明半灭,沈砚冰看见周文远正对着地图沉思,桌上摆着刚译好的密电:"风速 3 米 / 秒,能见度 10 公里,适合轰炸。" 他的手指划过 "适合" 二字,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枪栓声。
"沈记者,你比我想象中胆大。" 周文远的枪口抵在他后颈,"知道犬养为什么死吗?他想独吞轰炸计划,向帝国邀功。" 沈砚冰转身,看见对方眼中的疯狂:"你就不怕背上汉奸罪名?"
周文远突然笑了,笑得肩膀发颤:"罪名?等皇军占领上海,我们就是新政府的栋梁!" 他举起密电,"知道吗?菊水计划的细菌弹,明天就会在虹桥机场试投,那些平民......"
许如瑾的子弹穿透窗户的瞬间,沈砚冰猛地撞向周文远。两人在地上翻滚,周文远的手枪掉在地图上,枪口正对准 "虹桥机场" 的标记。沈砚冰抓起密电塞进口袋,听见许如瑾在门外大喊:"砚冰,气象数据己经改了!"
他看着周文远扭曲的脸,突然想起 2025 年看过的处决名单,这个名字出现在 "汉奸" 一栏,处决日期是 1940 年。而现在,他有机会改变历史 —— 或者,让历史按正确的轨迹前进。
"砰!" 枪声在值班室回荡,周文远的眉心出现血洞。沈砚冰站起身,将密电扔进火炉,看着 "适合轰炸" 的字样被火焰吞噬。许如瑾冲进来,看见他手中的枪在发抖:"走,还有半小时!"
苏州河的晨雾中,沈砚冰摸着口袋里的樱花胸针,突然明白,有些历史必须被改写,有些牺牲必须被铭记。当第一颗流星划过天际时,他知道,那不是流星,而是日军轰炸机的航灯,而他和许如瑾,正走在阻止这场灾难的最后一里路上。
《申报》的早报油墨未干,头版头条换成 "虹桥机场遭袭,军民奋勇抵抗",沈砚冰看着自己写的报道,发现老陈在末尾加了句:"愿黎明早日降临,愿热血不被辜负。"
许如瑾推门进来,手中拿着份染血的文件,正是被烧毁的 "菊水计划" 残页。她将文件放进铁皮盒,与其他密档放在一起:"赵刚说,这些要埋在苏州河的老槐树下,等胜利那天再打开。"
沈砚冰看着她腕间的翡翠镯子,突然想起在百乐门看见的场景:舞池灯光下,她的裙摆扫过日军军官的佩刀,却始终护着藏在袜筒里的微型胶卷。他突然明白,所谓迷局,从来不是灯红酒绿的表象,而是每个隐蔽战线上的战士,用生命在黑暗中点亮的灯火。
窗外,防空警报突然响起,沈砚冰抓起记者证冲向街头。他知道,这场与时间的赛跑,才刚刚开始,而百乐门的迷局,不过是漫长暗战中的一个逗号。当第一颗炸弹在远处爆炸时,他握紧了许如瑾递来的勃朗宁,枪柄上刻着的 "生" 字,此刻在掌心烫出烙印 —— 那是对黎明的承诺,对千万同胞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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