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浸，太极殿的飞檐挑着半轮残月，清辉被殿顶新换的琉璃瓦碎成粼粼光点，却照不进殿内凝滞如墨的空气。璇玑指尖掐着法诀，玄鸟灵力在掌心凝成光盾，挡在晏明昭身前时，盾面突然泛起细密的裂纹——恰在此时，殿外传来第一声刀鸣。
那声响不似金石，倒像冰层骤然裂开，带着刺骨的寒意首穿骨髓。璇玑腕间的玄鸟图腾猛地发烫，金红色的纹路如活物般窜上小臂，她下意识望向殿门角落斜倚的斩月刀。刀身本是沉铁色泽，此刻却顺着刀脊渗出蜿蜒的血线，宛如刀身自己裂开了血管。
“是万魂劫的怨魂……”晏明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灵力透支的沙哑。他后颈的伤疤又在灼痛，金血透过衣领渗出，与璇玑掌心那道因锁命丝留下的银痕遥相呼应，“它们在引动斩月刀的煞气。”
话音未落，第二声刀鸣炸响，比之前更沉，更烈，像有万千亡魂在刀鞘里撞壁。殿外的禁军甲胄突然集体发出嗡鸣，玄甲上的饕餮纹竟渗出同样的血线，顺着甲片缝隙往下淌，在青砖上汇成诡异的图案。璇玑瞳孔骤缩——那些血痕组成的，正是太极殿地砖下镇压的上古阵图轮廓。
“不好！”她扬手掷出灵力符篆，贴在斩月刀的刀鞘上，“它们想借刀破阵！”符篆贴上的瞬间，刀身剧震，血纹猛地暴涨，如蛛网般爬满整柄刀，连带着符篆上的金光都被染成了暗红。殿外传来禁军闷哼，有玄甲卫单膝跪地，手按胸口，甲胄上的血纹正往心脏蔓延。
晏明昭踉跄上前，指尖按在璇玑的光盾上，两股灵力交汇的刹那，他后颈的伤疤突然迸发出强光。金血飞溅在斩月刀的血纹上，竟如投入滚油的水珠，激起“滋滋”声响。血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了寸许，但刀鸣却陡然拔高，变成刺耳的尖啸，震得殿顶琉璃瓦簌簌掉落。
“这刀……”晏明昭看着刀身深处翻涌的血色漩涡，“好像认主了？”他想起三年前中箭时，那支淬毒的箭镞上就有类似的血纹，当时斩月刀也是这样鸣响，将毒力逼出体外。可此刻的血纹更邪，更狂，仿佛要将握刀者的魂魄都拖进万魂劫里。
璇玑没说话，她盯着刀身血纹的走向，突然想起皇家秘阁残卷里的记载：“斩月刀，上古凶兵，以玄鸟血祭方能认主，然每斩一魂，刀纹噬主三分……”她掌心的纹路突然发烫，与刀身血纹形成奇异的共振，那些本应噬向晏明昭的血线，竟调转方向，缠上了她的手腕。
“别碰！”晏明昭想拽开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璇玑只觉手腕像被烙铁烫着，玄鸟灵力顺着血纹疯狂涌入斩月刀，刀身的血色漩涡竟开始缓缓转动，发出低沉的呜咽，不再是之前的凶戾，倒像……在渴求？
殿外的怨魂啸声突然变了调，带着惊恐和不甘。璇玑看到地砖上的血阵图案开始瓦解，禁军甲胄上的血纹也在消退。她咬着牙，将最后一丝灵力注入刀身，只听“嗡”的一声长鸣，斩月刀猛地从刀鞘中飞出寸许，刀身血纹尽数褪去，露出凛冽的寒光，刀柄处却多了一圈玄鸟图腾的暗纹。
“它……认我了？”璇玑甩了甩发麻的手腕，那股与刀相连的奇特感应还在，仿佛能听到刀身里有无数细碎的声音在呢喃。晏明昭走到她身边，指尖拂过刀柄，立刻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灵力——是璇玑的，却又混杂着斩月刀本身的煞气，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刚才的血纹，像是刀在筛选主人。”晏明昭看着殿外逐渐平息的怨气，眉头却未舒展，“但万魂劫的怨魂为什么能引动它？还有大司命的黑烟遁，他当时站的位置，正好是阵图的生门……”
他话音未落，殿内青砖缝里突然又有银丝闪烁。璇玑瞳孔一缩，那是锁命丝！只见数根银丝从砖缝钻出，缠向悬在半空的斩月刀，刀身立刻发出警告般的轻鸣，刀刃上泛起细密的血纹——这次不是怨魂引动，而是锁命丝触碰刀身的瞬间，刀内蛰伏的煞气被激发了。
“又是锁命丝！”璇玑扬手召出灵力光鞭，抽向银丝。鞭梢与银丝相撞，发出金铁交鸣，却见银丝猛地收缩，缠上了光鞭，开始疯狂吸食灵力。斩月刀的鸣响越来越急，刀身血纹再次暴涨，比之前更甚，几乎要将整柄刀染成血色。
“它们在试探刀的极限！”晏明昭挡在璇玑身前，后颈伤疤再次灼痛，金血渗出，滴在斩月刀的刀背上。奇迹般的，血纹竟又一次消退，而那些银丝像是被烫到，“嗖”地缩回砖缝，留下几缕焦黑的痕迹。
殿内恢复寂静，只有斩月刀还在轻轻震颤，刀柄的玄鸟纹隐隐发光。璇玑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又看看晏明昭后颈的伤疤，突然意识到：无命格者的漏洞、补天之器的悖论、双生纹路的天道补……这一切，似乎都在斩月刀鸣血纹涨的瞬间，有了某种模糊的联系。
“这刀，可能不止是凶兵。”璇玑握住刀柄，一股冰凉的力量顺着手臂涌入，却不伤人，反而将她透支的灵力缓缓补足，“它好像……能连接天道的缺口。”她想起秘阁残卷里没说完的话，或许玄鸟血祭的真正作用，不是认主，而是修补刀与天道之间的某种联系。
晏明昭没说话，他看着刀身映出的自己后颈的伤疤，又看看璇玑掌心的纹路，突然伸手，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伤疤上。两股灵力交汇的刹那，斩月刀发出清越的长鸣，刀身闪过一道金光，之前暴涨的血纹竟化作点点光尘，飘向殿顶——那里，被万魂劫影撞出的裂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民心为盾，天道为棋……”晏明昭低声呢喃，像是明白了什么，“斩月刀鸣，血纹涨落，或许不是煞气，而是天道在借刀补漏。而我们的血，就是那补丁。”
璇玑抬头看向殿顶愈合的裂痕，又低头看了看交握的手，掌心的纹路与后颈的伤疤同时发烫，与斩月刀的鸣响形成奇妙的共振。她突然觉得，这把染血的凶兵，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用来斩杀，而是用来……连接。连接无命格者的漏洞，连接补天之器的悖论，连接她和晏明昭之间，那条被天道刻意斩断的宿命链。
夜风吹过殿门，斩月刀的鸣响渐渐平息，刀身的血纹彻底消失，只留下刀柄处温润的玄鸟纹。但璇玑知道，刚才那血纹暴涨的瞬间，绝非结束。当锁命丝再次从砖缝钻出，当大司命的黑烟遁在远处留下伏笔，当万魂劫的怨魂在暗处窥伺，这把刀，还会再次鸣响，而那时的血纹，又将引出怎样的天道秘密？
她握紧晏明昭的手，感受着斩月刀传来的细微震颤，像是在等待下一次的共鸣。殿外的残月不知何时己被乌云遮蔽，唯有斩月刀的寒光，刺破沉沉夜色，映照着两人交叠的身影，和青砖缝里，那一缕若隐若现的银丝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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