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龙涎香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气里,却压不住那几乎要掀翻屋顶的雷霆震怒。
“蠢材!简首是蠢材!” 皇帝狠狠将一份奏章掼在御案上,坚硬的玉质镇纸被带得跳起,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一双怒目死死瞪着跪在丹墀之下、头几乎埋进胸口的大皇子萧烬珩。
“江南水患,你拨下去的赈灾银两,竟有六成被层层盘剥!六成!你派去的钦差是干什么吃的?!眼睛都瞎了吗?!” 皇帝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鞭子,狠狠抽在萧烬珩身上,“还有这军械采买的账目!如此明显的亏空,你竟批了个‘准’?!萧烬珩!你脑子里装的是草芥还是浆糊?!”
萧烬珩被骂得浑身筛糠般颤抖,冷汗浸透了里衣,伏在地上语无伦次地辩解:“父…父皇息怒…儿臣…儿臣也是被下面的人蒙蔽…他们…他们欺上瞒下…儿臣定…定严查…”
“严查?等你查出来,灾民都饿死冻死,边军都拿着朽木烂铁上阵了!” 皇帝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笔墨纸砚齐齐一跳,他指着萧烬珩,“朕让你暂代渊儿的太子政务,是让你学着担起江山社稷!不是让你当个睁眼瞎,任由那些蛀虫把大梁的根基都蛀空!”
他越说越气,抓起案头另一份弹劾大皇子亲信贪墨的奏章,看也不看,劈头盖脸就砸了过去!厚厚的奏本砸在萧烬珩的肩头,发出沉闷的响声,又滑落在地。
“滚!给朕滚出去!好好想想你这代政王爷,究竟有没有那个命坐稳!” 皇帝的咆哮带着一种被愚弄的狂怒和深切的失望。
萧烬珩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出御书房,连地上的奏章都不敢捡。
沉重的殿门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天光。
皇帝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跌坐回宽大的龙椅里,粗重地喘息着,额角青筋突突首跳。
他疲惫地闭上眼,试图平复翻腾的气血。
可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另一幅截然相反、却更让他心口窒闷、怒火中烧的画面——
那是心腹太监汪禄,半个时辰前,在东宫寝殿窗外亲眼所见,又战战兢兢、一字不漏地回禀给他的景象。
“…奴才不敢欺瞒陛下…太子殿下...王爷他…他亲自端了铜盆,半跪在榻前…为那苏氏…擦脚…动作…甚是小心…”
“…那苏氏似是不愿,王爷却执意…还…还亲手试了汤药的温度,一勺一勺喂她喝下…那苏氏咳嗽,王爷便立刻用绢帕替她擦拭嘴角…那神情…”汪禄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惧,“…奴才从未见王爷对任何人如此…细致入微…”
“细致入微”…“半跪”…“擦脚”…“喂药”…
这些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皇帝的心尖。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猩红,方才对大皇子愚蠢无能的滔天怒火,瞬间被一种更深沉、更尖锐、更混杂着耻辱与痛心的狂怒所取代。
他的儿子,他最引以为傲的太子,那个文韬武略、惊才绝艳,曾被他视为大梁中兴希望的萧烬渊!
如今在做什么?
为了一个卑贱如尘、流落过烟花之地的医女,自请废储,不惜以命相胁,换来那粒唯一的解药!
这还不算完!如今更是自甘堕落,像个最低贱的仆役一样,半跪在榻前,为一个“贱婢”擦脚!喂药!事无巨细,亲力亲为!那副小心翼翼、视若珍宝的模样,简首…简首是在他这九五之尊的脸上,狠狠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大皇子萧烬珩蠢笨如猪,代行太子之职,将朝政搅得乌烟瘴气,漏洞百出,让他失望透顶,怒不可遏!
可他最满意、最寄予厚望的那个儿子在干什么?!
他不要那唾手可得的江山权柄!他抛下了储君的责任!他丢掉了皇家的尊严!
他正围着那个差点被他亲手赐死的“贱婢”,像一个最虔诚的奴仆,鞍前马后,嘘寒问暖,转着圈地伺候!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捧给她!
“孽障!都是孽障!” 皇帝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和无力。
他一把抓起御案上那方最沉重的和田玉,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御书房角落里那尊一人高的青花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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