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机营的练兵如火如荼，李天彻底化身“李阎王”，白天泡在校场盯着队列、体能和初步的火器操作训练，晚上则一头扎进格物院，和铁英、玄诚子、鲁小班他们研究新式“雷火铳”的闭气问题，或是改良火药配方。
忙得脚不沾地，连王府都难得回去一趟，更别提什么风花雪月了。
这可急坏了一个人——礼部刘侍郎家的千金，刘清芷。
自从上次在景王府那场“灾难性”的相亲宴后，这位才女对李天的心思反而复杂起来。
虽然李天那句“《火药配方大全》比《女诫》实用”让她羞愤难当，但随后李天在朝堂上舌战群儒、一声炮响震慑金帐使团、北境小捷扬名立万的事迹，又让她心中那点不甘和好奇，如同野草般疯长。
她刘清芷自视甚高，能入她眼的青年才俊凤毛麟角，李天虽“粗鄙”，但那份耀眼的光芒和手握的“国之重器”，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加上父亲刘侍郎如今对李天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言语间多有撮合之意，刘清芷那点矜持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得知李天日夜待在格物院，刘清芷精心打扮，提着一个装着“亲手”制作的精致点心（实际是厨娘做的）的食盒，以“代父亲慰问国之干城”的名义，带着侍女，鼓起勇气再次来到了景王府后院，那片被高墙围起、充满叮当声和硫磺味的神秘区域。
守门的士兵认得这位上次气跑的小姐，不敢怠慢，通报后放行。
刘清芷莲步轻移，强作镇定地走进格物院，好奇又紧张地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疯子院”。
只见工坊林立，烟囱冒着各色烟雾（有黑烟，有青烟，还有一股诡异的粉红色烟？），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煤炭、硝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味道。
工匠们行色匆匆，没人多看她一眼。
她正寻找李天的身影，忽听锻造工坊方向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循声走去，在敞开的工坊大门外，看到了让她心头一紧的一幕：
李天正和铁英凑在一个巨大的淬火池边，两人都穿着沾满油污的工服，袖子挽到手肘。
铁英正用一把巨大的铁钳夹着一根通红的炮管，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
李天则拿着图纸，指着炮管的某个部位，神情专注地讲解着：“…这里！铁英姐，淬火的角度必须再倾斜十五度！应力才能均匀释放，否则冷却不均，这里就是潜在的炸膛点！你看图纸标注…”
铁英听得认真，点点头，手臂肌肉贲张，稳稳地操控着沉重的炮管，按照李天的指示微微调整。
两人靠得很近，李天几乎是贴着铁英的手臂在指点和观察，汗水从他们额角滑落，在通红的炮管映照下，竟有一种奇异的、共同奋斗的默契感。
“李公子！”刘清芷心中那点醋意和委屈瞬间被点燃，化作了尖锐的嗓音，打破了工坊内的专注。
李天和铁英同时回头。
李天看到是刘清芷，愣了一下，随即眉头微皱：“刘小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危险，不是姑娘家该来的地方。”
铁英则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继续专注于手中的炮管，仿佛她只是空气。
刘清芷看着李天那沾满油污、头发凌乱的样子，再看看铁英那身结实的肌肉和毫无淑女风范的举止，一股莫名的优越感和酸意涌上心头。
她提着食盒上前，努力维持着大家闺秀的仪态，声音却带着刺：“清芷见李公子日夜操劳，特备了些点心，聊表心意。
只是…没想到李公子身处如此…嗯…喧嚣杂乱之地，与…与这等粗鄙之人探讨军国大事，真是…委屈公子了。”
她刻意加重了“粗鄙之人”西个字，目光扫过铁英。
工坊里其他工匠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而紧张。
谁都知道铁英在格物院和神机营的地位，更知道她那“女罗刹”的威名！
铁英动作一顿，缓缓放下炮管，转过身。
她没说话，只是那双如同母豹般锐利的眼睛，冷冷地盯住了刘清芷。
一股无形的、带着铁与血味道的压迫感瞬间弥漫开来。
刘清芷被这眼神看得心头一颤，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但随即又挺首了腰板，色厉内荏地瞪着铁英。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李天却一步跨出，挡在了铁英身前。
他没有看刘清芷，而是指着铁英刚刚淬火完毕、还在冒着丝丝白气的黝黑炮管，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护短意味：
“粗鄙？”
“刘小姐，你看清楚！”
“你口中的‘粗鄙之人’，她一拳能打死一头冲阵的疯牛！你行吗？”
“她打的这根炮管，淬火到位，坚不可摧，上了战场，一炮能轰碎金帐人的盾车，能炸死几十个凶悍的骑兵！能保我大乾将士性命！能护边关百姓安宁！”
李天猛地转头，目光如电射向刘清芷，指着她手中精致的食盒：
“你呢？你引以为傲的绣花针，能吗？！”
“你食盒里的点心，能吗？！”
字字如锤，砸在刘清芷的心上！也砸在工坊里每一个工匠的心上！
刘清芷的脸瞬间变得煞白，身体微微摇晃，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羞辱和委屈。
她引以为傲的才情、家世、女红，在李天口中，竟然被贬得一文不值，甚至不如一根“粗鄙”的炮管！巨大的落差感和当众的难堪让她再也无法忍受，泪水夺眶而出！
“你…你…李天！你混蛋！” 她将食盒狠狠摔在地上，精致的点心滚落一地，沾满油污。
她捂着脸，哭着转身跑了出去，侍女慌忙跟上。
工坊里一片死寂。
李天看着地上摔烂的点心和刘清芷消失的背影，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一脸困惑和不解，小声嘀咕：“我说错什么了？我说的都是事实啊…那炮管确实很重要…”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番话对一个心高气傲的古代大家闺秀造成了何等暴击。
这时，他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头一看，是铁英。
铁英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耳根处似乎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红晕。
她指了指淬火池：“院正，炮管温度快过了，还淬不淬？”
“啊？哦！淬！赶紧淬！按刚才说的角度！”李天立刻把什么刘小姐抛到了九霄云外，又一头扎进了技术问题里。
工坊恢复了叮叮当当的喧嚣。
只是工匠们看向李天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敬佩（首男式敬佩），看向铁英的眼神，则充满了“你懂的”的笑意。
铁英背对着众人，用力地夹起炮管浸入淬火液中，滋啦一声，腾起大团白雾，也掩盖了她微微发热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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