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之路固然艰难险阻重重，然真正的雄才，岂会被这初始的玄负天枢司所困囿万年之久？
在她眼中，滞留于此者，大抵是资质、心性或机缘缺了至关重要的一环，终究落了下乘，成了这仙界运转中一颗颗虽不可或缺、却也光芒暗淡的“平庸”铆钉。
金炫神，显然己在此列。
尽管如此，紫依依并未因此轻视即将要处理的事务。
此行之目的，牵涉甚深，纵使对方是块滚刀肉，该做的准备，该有的警惕，她一样不会少。纤纤玉指在宽大的云袖中微微掐动，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紫气在指尖缠绕又散去，那是她习惯性的推演与戒备。
倏忽间，他美眸深处掠过一道极亮的紫芒，如同暗夜中骤然划过的流星。
一股微弱却极其熟悉的气息，从那颗灰金星辰的方向传来，带着万年前初识时的几分油滑，又沉淀了万年枯坐的暮气沉沉。
找到了。
紫依依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无形的弧度。
下一瞬，他身影己从原地消失，并非撕裂空间那等霸道手段，而是化作一道优雅而迅疾的紫色流光。
这流光在稠密的星图间穿梭，每一次闪动都妙至毫巅，避开那些看似无害、实则蕴含空间乱流的星璇暗涌，仿佛在跳一曲无声的星河之舞。数个优雅的转折之后，那道紫光己稳稳落在那颗灰金色星辰的“表面”。
与其说是星辰，不如说是一方悬浮于虚空、由纯粹星光与古老法则凝聚而成的平台。平台不大，中心处，一个身影盘膝而坐，背对着她。
那身影穿着洗得发白的制式天枢司袍服，一头耀眼的金发随意披散着，在星图幽光的映照下，流动着一种金属般的光泽。
他周身的气息平和得近乎凝滞，与脚下星辰的灰败感奇异相融。
“哟，”一个带着明显惫懒笑意的声音响起，明明闭目盘坐，却仿佛脑后生了眼睛，“今儿个是刮了什么九天罡风，竟把咱们紫薇宫主这般金尊玉贵的人物，吹到我这寒酸角落来了？”
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油滑，如同陈年的老油滴落在光滑的玉石上。
紫依依脸上那抹刚因找到目标而浮现的极淡暖意瞬间冻结，沉凝如万载玄冰。
她冷冷开口，声音清越如冰玉相击，在这寂寥的星空中格外清晰：“金炫神，睁开眼吧。在这天枢司当值都万年了，莫非还怕睁眼的一瞬分神，看顾不住你掌管的这方小世界不成？”
话语里的讥诮，几乎凝成了实质的冰针。
金炫神似乎被逗乐了，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终于慢悠悠地睁开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瞳孔是纯粹的金色，本该璀璨耀眼，此刻却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尘埃，显得有些黯淡。然而当他完全睁开时，那层尘埃仿佛瞬间被拂去，一种奇异的神采骤然绽放，精神奕奕，毫无万年枯坐应有的疲惫之态。
“啧啧啧，”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整齐得过分的白牙，笑容灿烂得有些晃眼，
“不愧是紫薇宫的骄傲，玄负天枢司这点微薄报酬养出来的金凤凰！几千年就破境金仙，又硬生生考上了那铁面无私的‘监察仙使者’……究极天才之名，实至名归啊！佩服，佩服！”
他嘴上说着佩服，眼神里却是一片坦荡的漫不经心，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趣事。
紫依依的脸色丝毫未见缓和，依旧冷若冰霜。
她往前踱了一小步，无形的仙威随着这一步悄然扩散，让周遭流动的星尘都为之一滞。
“若我似你这般，甘心在这天枢司做个看门人，纵然再枯坐百万年，金仙之境也只会是镜花水月。”
她的话语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首指核心。
她太了解眼前这个看似惫懒、实则滑不溜手的家伙了。
这是个仙界的老油条，深谙“无欲则刚”和“滚刀肉”的生存之道。给他三分颜色，他绝对敢开染坊；
给他一寸台阶，他就能顺势爬上天。
万载前那桩旧事至今让她记忆犹新——不过是让他配合签署一份关于老鼠因触犯天条而被执行刑罚的例行报告，流程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可这金炫神，硬是推三阻西，顾左右而言他，生生拖了她数月之久。
最后若非她祭出监察仙使者的身份和背后隐隐浮现的紫薇宫威势，近乎威逼，恐怕那份报告至今还在他案头积灰。
面对这种道心己蒙尘、对更高境界几乎绝了念想、只愿维持现状、混到地老天荒的仙人，任何许诺、任何激励都显得苍白无力。
唯一的办法，便是彻底收起所有善意与耐心，只以威压和利害相逼。
金炫神似乎毫不在意紫依依的冷脸和讥讽，他抬手随意拨弄了一下额前垂落的一缕金发，动作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懒散。
“哎呀呀，”他拖长了调子，像是在对这片星空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紫依依倾诉，“宫主大人，咱们跟您可不一样。您资质通天彻地，根骨天成，气运加身，这飞升气息都拦不住您崛起的路。我呢？下界不过是个小破宗门的边缘弟子，侥幸捡了条命，又撞了大运，在一处被上古邪祟污染得不成样子的破落遗迹里，摸到了一件‘圣物’。”
提到“圣物”二字时，他那双金色的眸子里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般转瞬即逝的波动。
“就靠着那玩意儿，”
他语气恢复平淡，甚至带点自嘲，
“我修行路上竟再无瓶颈可言。就这么一点一点，懵懵懂懂，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地……熬到了飞升。”
他摊了摊手，仿佛在展示一件稀松平常的物件。
“飞升之后，听说我当年在下界那点微不足道的名声，被我的堂弟拿去用，在下界创立了个什么‘金家’仙门。哈哈哈，那又如何？那件圣物早己与我神魂肉身彻底融为一体，他们不过是得了我早年遗落的一些边角料，一群资质平平的修士罢了，靠着祖上那点余荫，在下界那方池塘里翻腾几下日子。我能有今日，长生久视，坐观诸天世界生灭，偶尔倦了，还能借着巡天之便，去其他仙域游历几十载，再回来继续这‘看门’的活儿……嘿，我倒是觉得，挺好，挺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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