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不再是嘶吼，而是一种从仙魂最深处挤压出来的、令人窒息的悲鸣：
“它贫瘠！它渺小！它在您眼中，连一粒漂浮的星尘都不值一提！但它……它是我这万年来……唯一的‘窗’啊！”
“窗”字出口，带着万载孤寂淬炼出的千钧重压。
金炫神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仿佛被这个词抽走了最后的仙骨支撑。
“我看着它日升月落……数万年！
看着它生灵繁衍，草木枯荣，王朝更迭！
看着那些凡人……在那方寸之地，生老病死，爱恨情仇！
看着他们一点点的喜怒哀乐……”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滚烫的血沫和冰冷的星尘，“看着那点微弱的‘生’气……就好像……在看着我自己最后一点……还活着的证明。”
最后一句，轻得像宇宙边缘吹来的风，却重得能压垮星辰。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如同燃烧着地狱烈焰的眼睛，死死盯住紫依依。那目光中，曾经刻意维持的平静、万年磨砺出的疏离淡漠，此刻被焚烧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纯粹的、玉石俱焚的、如同即将撞向黑暗的孤星般的决绝：
“我金炫神！我……”一声沉重的、仿佛耗尽所有仙元的叹息，“……就只是想护住它。”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星辰内核碎裂的巨响，狠狠砸在凝固的虚空壁垒上，也砸在紫依依那万年冰封的心湖之上！
金炫神，这个枯守天枢万载、气质清冷如孤月的伪仙境修士，竟朝着紫依依的方向，重重地跪了下去！
膝盖毫无缓冲地撞击在冰冷无形的虚空壁垒上，发出沉闷得令人灵魂震颤的回响！他挺拔的身躯在虚空中深深弯折下去，如同被无形的巨山压垮，额头带着万钧之力，狠狠地、卑微地抵向脚下那看不见的、冰冷的“地面”——那片承载着亘古星尘的虚无！
“宫主！紫薇仙宫副宫主！监察仙使者！”他额头紧贴着虚空，声音嘶哑得如同两块粗糙的星核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仙魂里硬生生抠出来，带着滚烫的血腥气和灵魂的碎片，
“帮帮它……帮帮这个小世界吧……”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那张沾染了血泪、被本源反噬红光扭曲的脸上，所有的痛苦、卑微都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种东西——一种在绝对绝望的深渊里，连仙魂都要燃烧成灰烬、也要榨出最后一点光亮的疯狂执念。
那眼神，比任何斩仙飞刀都要锋利，首刺紫依依的眼底深处。
紫依依那万年冰封、视万界如棋局的心湖，竟在这一刻，被这双眼睛狠狠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一丝极其陌生的、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震动，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在她眼底最深处漾开微不可察的涟漪。
然而，就在这悲壮凝固、足以撼动星辰的刹那——
金炫神脸上那种玉石俱焚的疯狂执念，如同退潮般骤然消失了。
紧绷的线条奇异地松弛下来，仿佛刚才那撼动虚空的誓言和下跪，不过是一场过于投入的幻梦。他甚至轻轻喘了口气，抬起染血的手背，随意地抹了一把嘴角残留的血迹。
他依旧跪在虚空中，姿态却不再卑微如尘埃，反而带上了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和……洞悉。
他抬起眼，望向紫依依，目光深处那点绝望的火焰被一种锐利的、仿佛能穿透万古迷雾的探究所取代。
“而且，”他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如同淬了寒冰的细针，精准地刺向紫依依心神深处最隐秘的角落，“宫主您……执掌紫薇仙宫权柄，日理万机，惊才绝艳，若非有不可告人、且极其紧要的缘由，又怎会……纡尊降贵，亲自降临这丁丑-九七五一六……这粒被遗忘的微尘？”
这声疑问，如同九霄神雷，在紫依依识海轰然炸响！
它来得如此突兀，如此精准，瞬间击碎了她眼底那一丝因震撼而生的涟漪。
金炫神之前那番声嘶力竭、字字泣血关于小世界、关于邪恶的剖白，她虽听在耳中，内心深处却始终隔着一层冰冷的、属于上位者的审视——下界生灵，枯荣自有定数，何须她紫薇宫主挂怀？
那番撼动天道的下跪，在她看来，也不过是这枯守者万年来压抑情感的一次剧烈爆发，一种更极端的表演罢了。
可这一句轻飘飘、却首指核心的疑问，却像一把淬了“破妄”神光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刺穿了她精心构筑的心防。
“哼，好个金炫神……”
紫依依心中冷笑，那点微澜瞬间冻结成更厚的玄冰，
“方才那番撼天动地，血染星尘，姿态低到尘埃里，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本座。他心中早己盘算清楚。”
谈判桌上的博弈，最忌被对方窥破底牌。
尤其当对方是金炫神这种枯守万年、心思早己磨砺得如同星核般坚硬又敏感的存在时，一丝破绽都足以致命。
紫依依那张足以令星辰失色的俊美容颜上，瞬间笼上一层薄薄的寒霜，如同初冬凝结于琉璃表面的第一层冰晶。
他微微蹙起那如远山勾勒的剑眉，凤眸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被冒犯的冷冽，红唇微启，声音清冷如冰河相击，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九天威仪：
“哼！‘不可告人’？金监察使，慎言！”
他刻意加重了尾音，无形的威压如同冰潮般扩散开来，
“本座执掌紫薇仙宫，代天巡狩，监察诸天万界，行止自有法度，光明磊落！何曾有过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他微微昂起下颌，线条优美的颈项绷紧，如同高傲的天鹅，“降临此界，自有本座之考量，岂容妄加揣测？”
情绪与威仪，是他这种立于仙界顶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巨擘刻入骨髓的本能。何时该怒，怒几分；
何时该笑，笑几分；
如同拨动琴弦，精准无误。
此刻，被一个枯守冷宫的监察使质疑动机，他必须表现出符合身份的、恰到好处的、光明正大的愠怒与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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