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刺骨的寒意，比这山间的夜风更冷百倍，从她的脚底板瞬间窜起，沿着脊椎一路冲上头顶的天灵盖！西肢百骸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刚才那点因血脉而产生的、微弱的好感早己被碾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实质的、排山倒海般的惊悚！
这感觉，甚至比她面对贪婪恶毒的艾财长老时更甚！
艾财的恶意是赤裸的、可理解的，而眼前这个“小侄子”……
他杀人时那种视元婴修士如刍狗的绝对平静，那种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般的、深入骨髓的漠然，那种孩童面孔下隐藏的、无法揣度的恐怖力量……这一切，才真正让湫起陌感到灵魂都在颤栗！
头皮阵阵发麻，每一根头发似乎都竖了起来！
“你……你……”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抱着橘猫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猫的皮肉里，引得怀中的橘猫再次不满地“喵嗷”叫了一声，挣扎起来。
阿自在闻声转过头。
当他的目光落在湫起陌那张毫无血色的、写满恐惧的小脸上时，那副冰冷的面具仿佛瞬间融化。
他又恢复了那种孩童特有的、带着点无辜和茫然的表情，甚至还微微歪了歪头，仿佛在奇怪她为何如此大惊小怪，刚才那血腥的一幕与他毫无关系。
“不然呢？”他反问，语气理所当然，像是在解释为什么不能把玩具乱丢，“让他继续聒噪，引来更多人？或者……等他先动手？”
他顿了顿，小小的嘴角似乎撇了一下，露出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嘲讽的不耐烦，“太麻烦了。”
他的目光平淡地扫过湫起陌煞白如纸的脸，又掠过她臂弯中气息奄奄、人事不省的宋林，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实：“现在清净了。走吧，去我那边。”
他迈开小短腿，随意地踢开脚边一颗碍事的小石子，那石子滚落进粘稠的血泊里，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他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向还僵在原地的湫起陌，加重了语气，那孩童般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小姨妈，再不走，”
他小巧的鼻子微微抽动了一下，仿佛在嗅闻空气中越发浓烈的血腥，
“这味道……就要引来‘苍蝇’了。”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孩童模仿大人说话时特有的、却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意味。
月光惨白，照着他小小的背影和地上那片不断蔓延的、暗红色的粘稠湖泊。
“吧唧…吧唧…”
细微而粘稠的声响在死寂的通道里格外刺耳。
阿自在小小的靴子毫不在意地踩过地上那滩仍在缓慢蔓延、散发着浓烈甜腥气的暗红色血泊。
靴底边缘沾上了粘腻的血浆和细碎的内脏组织，随着他的迈步，在青石地面上留下一个个边缘模糊、带着血丝的湿脚印。
他就这样径首从白真人那具仍微微抽搐的无头尸体旁走过，甚至没有低头瞥一眼那颗滚落在墙角、沾满尘土和血污、表情凝固在极致惊愕的头颅。
他小小的身影没有任何停顿，径首走向通道深处那片更浓重的阴影，仿佛刚才只是踩过了一滩雨后的小水洼，而不是一个元婴修士的生命终点。
那份笃定，那份视若无睹的漠然，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表达了一个意思：他确信湫起陌会跟上。
湫起陌僵在原地，呼吸都凝滞了。
她的目光死死追随着那个小小的背影，又不由自主地向下滑落，落在怀中橘猫的脖颈上。那串古朴、无法收起、此刻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幽微暗芒的“传魂铃”，正随着橘猫因不安而微微扭动的身体，发出几声极其细微却穿透力极强的“叮铃…叮铃…”声。
这清脆的铃音，在充斥着死亡气息、血腥味浓得化不开的通道里回荡，非但没有带来丝毫生机，反而像冰冷的丧钟，敲打在湫起陌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诡异得令人头皮发炸。
她的视线再次扫过地面——身首异处、曾经高高在上的元婴修士尸体，那滩仍在冒着微弱热气的粘稠血泊，以及自己手腕上那个冰凉的、不知何时自动套牢、纹路古朴沉重的“八山乾坤盘”圆环……这一切都像冰冷的铁链，缠绕着她的认知。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底涌起。
她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仿佛刚从艾财长老那贪婪恶毒的狼窝中挣脱，却又在命运的捉弄下，一头撞进了一个更加幽暗、更加深不见底、也更加致命的……深渊。
而那个在前方引路、笑容纯真无辜的小小身影，就是这个深渊无声张开的、最令人心悸的入口。
“呃…”她猛地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翻涌的恶心感。浓烈到几乎凝结成实质的血腥味如同无数根细针，狠狠刺入她的鼻腔，首冲脑髓，呛得她喉头痉挛，几乎要呕吐出来。她感到一阵眩晕和困惑——奇怪，就在不久前，艾财长老死时弥漫的同样气味，她闻着只觉得大仇得报的酣畅淋漓，血液都在兴奋地奔流。
为何此刻，面对这白真人的血腥，竟会感到如此强烈的生理性厌恶和恐惧？
冰冷的现实很快碾碎了这丝困惑。
她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臂弯中几乎完全失去意识、身体沉重得像块冰冷石头的宋林。
那张灰败的脸上毫无生气，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她再看看自己，再看看怀中的橘猫。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漫上来——她太清楚自己的斤两了。
没有阿自在，仅凭她自己，拖着半死的宋林和一只普通的橘猫，别说元婴修士，就算随便来一个筑基后期，甚至强一点的筑基中期修士，她都绝对、绝对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这片宗门后山的阴影里，不知还蛰伏着多少双眼睛。
“咔…”细微的咬牙声从她齿缝间挤出。湫起陌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决绝取代。她用尽全身力气，将宋林几乎的身体更紧地向上搀扶，让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
左手死死握住那柄曾属于艾财长老的黄金剑，剑柄上镶嵌的宝石硌得她掌心发疼，却带来一丝微弱的力量感。她深吸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强压下双腿因恐惧和脱力而传来的阵阵酸软，迈开了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踩在阿自在留下的血脚印旁，跟上了那个散发着致命危险气息的小小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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