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棉花！
然而，还没等他被这绝望彻底吞噬，更让他头皮发麻的命令接踵而至。
“王德。”李世民不再看面无人色的刘逍，转向侍立在一旁的内侍总管。
“老奴在。”一首如同影子般侍立的老内侍立刻躬身应道。
“传朕口谕，”李世民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淡漠，“着内府监，立刻清点镇国公府库房内所有御赐白叠布！登记造册，一匹不许遗漏！”
他目光转向刘逍，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暂时保管珍贵物品的库房管理员，冰冷而疏离：
“清点之后，将这批白叠布……‘暂借’予镇国公世子刘逍，专供其‘研究’之用。由内府监派人，协同国公府管事，共同看管！每日用度几何，用于何处，所耗为何，皆需详细记录在案，每三日，报朕知晓！”
刘逍：“……” 【暂借？共同看管？详细记录？这特么是研究？这是坐牢吧！还是带着镣铐做苦力的那种！陛下，您这监管力度，比看守国库还严啊！】
“刘逍，”李世民的目光最后落在他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不容置喙的决断，“此乃朕予你自证之机，亦是最后之期。望你好自为之，莫要再动些不该有的心思，白白辜负了朕……对你刘氏满门的恩典，和你父祖用血换来的荣光！”
“臣……臣……”刘逍感觉自己的舌头像是打了结，喉咙里堵着一团棉花，苦涩得说不出完整的话。他只能深深地把头埋下去，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凉刺骨的金砖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谢……谢陛下隆恩！臣……遵旨！”
那“隆恩”二字，说得无比艰涩，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千斤重担，要将他彻底压垮。
“退下吧。”李世民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重新拿起了御案上的一份奏疏。
“臣……告退……”刘逍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深的惶恐。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来，双腿软得像煮烂的面条，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摇摇晃晃地朝着殿外那刺眼的光亮挪去。
两仪殿厚重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帝王威压和冰冷的檀香气味。
秋日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驱散了殿内的阴寒。刘逍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后背被冷汗浸透的里衣紧贴着皮肤，冰凉黏腻。
他抬头望了一眼那高远得有些不真实的蓝天，阳光刺得他眯起了眼。
【一个月……医用棉花……棉布绷带……样品……】
【还要被内府监的人当贼一样盯着……】
【我……我特么上哪儿变去啊！】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巨大的压力和无助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站在太极宫宏伟的殿宇阴影之下，阳光明明就在头顶，却感觉前途一片黑暗，冷得彻骨。那暂时摆脱铡刀的侥幸感早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紧、更致命的紧箍咒，牢牢地套在了他的脖子上，并且开始了倒计时。
而此刻，在远离两仪殿的某个角落，一个身着浅绯官袍、面容清癯的中年官员，正负手立于廊下。他远远地看着那个从两仪殿踉跄而出的少年身影，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冰冷的弧度。
正是早朝之上，那位率先弹劾刘逍奢靡无度、蛊惑勋贵的御史。
他微微侧头，对身旁侍立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吏低声吩咐道：“去，仔细查查。这位镇国公世子，近几个月……尤其是得到御赐白叠布之后，府上可有什么异常采买？接触过哪些……三教九流的人物？特别是那些，来自西域的胡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阴冷，“事无巨细，报我知晓。”
小吏无声地躬身领命，身影迅速消失在宫墙的阴影里。
中年御史的目光再次投向刘逍消失的方向，眼神幽深，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刘逍……呵，有趣的年轻人。”他低声自语，那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一个月？陛下给你机会，世家……可未必有这耐心等啊。白叠布……‘暂借’？内府监监管？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拢了拢袖子，转身，朝着宫门的方向不疾不徐地走去，绯色的官袍在秋日的阳光下，竟也透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阴冷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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