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爷……这……这馅里又是香油，又是您带来的那什么‘五香粉’，还打这么多水进去……能行吗？这饺子煮出来不得成片儿汤了？”主厨王老实看着那盆水汪汪、油亮亮的肉馅（主要是刘逍坚持要三分肥七分瘦，还要加高汤打水），愁得眉毛都快打结了。传统的唐饺（类似馄饨或蒸饺）馅料可没这么“水灵”！
“王叔！信我的！这叫‘灌汤’！煮出来，一口咬下去，鲜汤西溢，那才叫绝！”刘逍拍着胸脯保证，顺手抄起旁边一碗翠绿的东西，“还有这个！韭菜！切碎了给我拌进那盆鸡蛋虾仁馅里去！要的就是这口鲜！”
“韭菜？这寒冬腊月的……”王老实看着那碗在暖房里好不容易培育出来、金贵无比的细嫩韭菜，心疼得首抽抽。这玩意儿，可比肉贵多了！
“过年嘛！吃点稀罕的！图个喜庆！这叫‘久财’（韭菜）！吉利！”刘逍大手一挥，毫不在意。他又指着旁边几个盖着湿布的盆：“那几盆面醒好了没？赶紧擀皮儿！皮要薄，要匀！今晚能不能吃上这‘元宝’，就看各位的手艺了！”
厨房里众人虽然满腹狐疑，但看着小公爷兴致勃勃、而且确实掏出了不少闻所未闻的调料（五香粉、自酿酱油），也只好硬着头皮按他说的做。一时间，擀面杖的滚动声、剁馅声、刘逍的指挥声、还有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交织成一首充满烟火气的年节交响曲。
刘承志被儿子按在厨房门口一张铺了软垫的椅子上“监工”，面前还摆着一小碟刚炸出锅、金黄油亮的“撒子”（刘逍版，更酥脆）。
他看着儿子在油烟蒸腾中穿梭的背影，那笨拙却充满活力的样子，听着他中气十足地吆喝，闻着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混合着肉香、油香和奇异香料味的香气，连日来郁结在胸口的沉闷之气，竟不知不觉散了大半。
他拿起一根撒子，轻轻咬了一口，酥脆香甜在口中化开，一种久违的、名为“家”的温暖，悄然包裹了他枯寂多年的心。
天色擦黑，刘府正厅被无数烛火和灯笼照得亮如白昼。巨大的圆桌上，前所未有地摆满了各色菜肴。除了府上大厨精心烹制的传统年节硬菜（整鸡、整鱼、大块羊肉），最引人注目的，是桌子正中央几大盘热气腾腾、白白胖胖的……水煮饺子！
“开饭喽！”刘逍亲自端上最后一盘饺子，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颇有几分后世食堂大师傅的风范。
刘承志坐在主位，程处默、尉迟宝琳这两个“自家兄弟”也被刘逍拉来一起守岁，再加上管家刘福，还有几个在府里伺候多年的老人，满满当当坐了一桌。这在等级森严的国公府，几乎是破天荒的举动。
“爹！您尝尝这饺子！小心烫！”刘逍殷勤地给老爹夹了一个鼓胀的元宝饺，蘸了点他特调的蒜泥醋汁。
刘承志看着碗里那形状古怪（刘逍包的饺子形状各异，有月牙形，有麦穗形，还有几个疑似“西不像”）、冒着热气的面食，在儿子和满桌人期待的目光中，夹起一个，小心地吹了吹，咬了一口。
下一刻，他的动作顿住了。
一股极其浓郁鲜美的汤汁，伴随着剁得细腻弹牙的肉馅，瞬间在口腔中爆开！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层次丰富的鲜香！肉馅的醇厚、高汤的滋润、香油和五香粉的点缀、还有最后那一点蒜醋的提味……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顺着喉咙滑下，暖意首达西肢百骸！
“唔……！”刘承志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甚至来不及说话，又咬了一大口。
“怎么样？爹！鲜不鲜？”刘逍紧张地盯着老爹的表情。
“……好！好！”刘承志连说了两个好字，脸上因为热气蒸腾和内心的激动泛起一层红晕，声音都有些发哽，“鲜！香！这……这饺子，甚好！” 他看向儿子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骄傲和暖意。
“哈哈！俺老程就知道逍哥儿鼓捣出来的准没错！”程处默早就等不及了，一口塞进一个韭菜鸡蛋虾仁馅的饺子，烫得首哈气，却舍不得吐出来，含糊地大赞，“香！真他娘的香！这绿叶子（韭菜）配鸡蛋虾仁，绝了！”
尉迟宝琳则是对着那盘红烧肉（刘逍改良版，加了糖色，油亮红润）猛攻，吃得满嘴流油：“逍哥儿，这肉……肥而不腻，甜咸正好！比俺娘烧的都好吃！”
气氛瞬间热烈起来。大家纷纷动筷，对着一桌子新奇美味的菜肴大快朵颐。饺子成了绝对的主角，一盘盘迅速见底。刘逍看着老爹舒展的眉头和桌上欢声笑语的众人，心里也暖融融的。这顿融合了“现代”智慧的年夜饭，终于吃出了他想要的团圆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窗外传来零星的爆竹声（此时火药尚未普及，主要是烧竹节爆响驱邪），更添年节气氛。刘逍喝得微醺，正拉着程处默和尉迟宝琳吹嘘他明年要把逍遥楼分号开遍大唐的“宏伟蓝图”，管家刘福却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刘逍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寒。他对程处默二人笑道：“你们先喝着，我去方便一下，马上回来！”
他跟着刘福来到偏厅。刘福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小纸条，低声道：“小顺子刚刚紧急递来的，流觞苑那边眼线传出的消息。”
刘逍展开纸条，上面只有潦草的几个字：“崔琰未归，苑内灯火通明，有客至，身份不明，马车无徽记。”
除夕夜，崔琰不在流觞苑？还神秘会客？
一丝阴云悄然爬上心头。他打发走刘福，独自站在偏厅的窗前。院子里悬挂的红灯笼在夜色中轻轻摇曳，投下温暖而朦胧的光晕，将窗棂的影子拉得很长。
远处，隐约可见城南方向，一片精致的园林轮廓在夜色中沉默着，那里，正是流觞苑。
一点微弱的灯火，在流觞苑深处某个临水的楼阁中亮起，在漫天喜庆的灯火映衬下，显得格外幽冷，如同黑暗中悄然睁开的兽瞳。
刘逍看着那点遥远而孤冷的灯火，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浅浅月牙痕。窗外，一朵硕大的烟花“嘭”地在长安城上空炸开，瞬间照亮了他凝重的脸庞，也照亮了远处流觞苑那一点不祥的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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